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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男二》作者:君埋泉下
文案
游戏里的深井冰病娇终极大反派沈寄在黑化之前,也曾是一只小白花小奶狗。
徐南柯陪在他身边,待他长大,亲手帮助他把男主角手里的一切都夺了过来。
谁知沈寄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想要将你抓起来,关在囚笼里,捂住你的眼睛,让你看不见别人,塞住你的耳朵,让你听不见别人,最好抹去你的记忆,让你记不住别人,只能记住我。
睚眦必报小心眼受(徐南柯)vs前期小白花少女攻后期黑化病娇攻(沈寄)
内容标签: 升级流 爽文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南柯,沈寄 ┃ 配角:李若烽 ┃ 其它:重生
☆、第1章
系统:“捕捉到宿主即将拯救人物沈寄,任务积分系统即将开启——”
天际还没鱼肚白,沈寄已经醒了,他是被饿醒的。
昨晚侯府流光溢彩,大宴朝臣,他试图趁着这个机会逃出侯府,谁知被几个眼尖的下人发现了,被拖回去毒打了一顿,更不巧的是,遇见他大哥沈开山喝醉了酒,神志不清地用鞭子抽。
此时他喉咙干涸得说不出话来,需要水。于是艰难地爬起来,提着偌大的水桶往后院中水井走去。
一路经过浣衣女婢怜悯的目光。
“不管怎样,到底是亲生的,怎么能这样?”
“呵,亲生?你亲眼见过?要真是亲生的,侯爷还会这样对他?听说他昨晚想逃跑,被抓回来了一顿好揍……”
这些闲言碎语并非一朝一夕,沈寄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水桶勒得发白的双手,脏兮兮的,手臂上还有些尚未来得及结痂的伤疤。
一共十三道血痕,是昨晚留下的。
他被捉回来后,在柴房里关了一夜,终于在两个时辰前被扔回了他的破旧后院里。
吹了一夜冷风,浑身发烫,迷迷糊糊地说胡话,没人发现。最后在梦靥中惊醒过来。
沈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用冷水把脸洗干净,拧干毛巾,搭在脖颈后面,乱七八糟发烧的脖子方才好过一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扑到床边,猛地将枕头掀开,看到枕头下那几块点心还在,他松了一口气,苍白而脏兮兮的小脸上终于松开。
这是昨晚他趁着混乱时偷偷揣进怀里的,本来打算跑路的时候充饥,现在被压碎成了碎末,不过味道应该还是没变。沈寄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小心翼翼地品尝着点心的味道,不过不管他怎么省着吃,这么点东西,还是很快就吃完了。
点心渣子都吃完了,还是觉得不够,他每天的饭菜本来就不多,昨晚又被关在柴房一整晚,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现在肚子里像有团饥肠辘辘的火在烧,他难受极了。这种饥饿的感觉让沈寄觉得这点心越发诱人,他忍不住将沾过点心的手指又舔了一遍。
要是能每天都吃到这种点心就好了,想到这里,沈寄黑沉沉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在计划第二次逃跑。
……
沈寄不知道,他观察着侯府地形之际,也有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观察着他。
徐南柯在这里蹲守了几个时辰,胳膊酸胀,忍不住从树上跳了下来,几个纵跃,消失在偏僻的街道上,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种时候,他就会无比怀念以前那具修为高深的身体,别说是一动不动几个小时了,入定几十年都不在话下。但现在他这破躯壳还没辟谷,饿着肚子盯梢一大上午,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副躯壳,并不是他真正的身体。
上一世,徐南柯出身孤鹜山,是恶名远扬的魔头,仅仅活了二十三年,练功时走火入魔,后误打误撞死于清元派后起之秀李若烽的清晖剑下。
他死时伤势很重,甚至还没来得及夺舍,就魂飞魄散了,谁知沉睡了许久后,再醒过来就重生在一个奇怪的现实世界了,并且体内连灵根都没有,不过好在他熟知各种灵石,所以偶尔去赌石,居然还能糊口。
本来徐南柯就打算在现代世界这么过下去的,直到他发现了一款名叫《诛魔》的游戏。
第一次打开游戏后,徐南柯几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这款游戏里,所有角色的长相、面容、实力等等,几乎和他上一世所在的那个世界一模一样!徐南柯即便见多识广,也花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也就是说——他上一世所待的世界,不过是一款游戏!
徐南柯开始创建角色后,才发现首先出现的第一个角色就是李若烽,原来杀了他的李若烽竟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他是反派,还是个NPC。
已经没有什么能表达徐南柯内心的草泥马了。
能够玩的角色中只剩下一个选择——男二号沈寄。
而这个沈寄的人生可谓过得一塌糊涂,全程就是在惨惨惨还有谁比我更惨、虐身虐心中度过。他出生侯门,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了,但坑爹的游戏给他的设定是,一出生就被算命先生说克爹克娘,又由于是庶子,更加不受待见,在侯门过得凄惨无比,连下人都不如。
还从小被后妈喂了毒金莲,体内的水系天灵根无法发挥灵力,看起来和凡灵根没有什么两样,导致上了清元派后,一直无法自保。
这就算了,之后还会更惨。
他喜欢上了师姐徐灵,而师姐徐灵是谁,是女主角啊,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二号。徐灵自然是对李若烽至死不渝了。于是沈寄彻底黑化,之后叛出师门,三观彻底崩坏,坠入魔道,变成了终极深井冰病娇大反派,成为男主李若烽的劲敌。
然而邪不胜正,沈寄最后死的下场比徐南柯还惨。
徐南柯将沈寄憋屈的人生玩了六十八次,次次孤军奋战,次次惨死在李若烽手下。一开始他还能为这跌宕起伏的情节揪心不已,到了后来他都全程木然着一张脸了。
直到有一天他打开了论坛。
这游戏论坛里面人气最高的是主角李若烽自不必说,但人气高居第二的居然不是女主角徐灵,也不是其他后宫,竟然是男二号沈寄!还有个为他建起来的亿万高楼,楼名就叫“致备胎男二——女主捅他千万刀,他待女主如初恋”。
沈寄有很多花痴粉,哭嚎着留下大堆评论,诸如“男二就留给我们来爱”、“求写沈寄番外”、“就我一个人更喜欢男二吗?”、“作者不如复活男二吧”……
徐南柯刚进这论坛时,首先就是找有关自己的,谁知他作为一个前期推动剧情的重要反派,居然连单独的版块都没有!没有单独的版块也就算了,他不死心地翻完了所有帖子,爬了所有高楼,关于他的评论全是“死的好”、“徐南柯也太作恶多端了吧”、“三观不正我都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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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柯有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
但也许是玩一个角色玩的时间太长,逐渐会产生感情的原因,看到那些喊着要复活沈寄的评论,他竟然也会暗搓搓地点赞。
就在他第一次给更喜欢男二的评论点赞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察觉到原剧情里有穿越者误入,卑劣行为引起读者怒火。宿主是否选择与“拯救黑化男二”系统绑定?帮助男二号逆袭成男主角,若积攒到一千积分,则任务成功,宿主有机会复活上一世的自己。】
听到“复活”二字,徐南柯的眼神瞬间如同黑夜里的饿狼一般亮了起来。
于是,他就这样来到了上一世的世界,借着清元派掌门小儿子徐真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这拯救黑化男二的任务,却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徐南柯目的明确,在现实世界看了几本书穿小说后,很快做了攻略。要想帮助沈寄逆袭,无非帮他把男主角的光环都抢过来——
简而言之,怪让他刷,小弟帮他收,妹子也让他泡。提升爽度,方能逆袭成主角。
还要当好徐真,不能ooc被人发现。
而此时,便是沈寄十一岁还在侯府受苦的时候,直到一年后,他才会进到清元派中去,而两年后,主角李若烽才会上山。
望了眼手里还没吃完的点心,徐南柯觉得有点撑,决定分给沈寄一块。
沈寄这个角色号,他玩过太多次了。刚被杀的那会儿,他恨不得冲进游戏里杀了仇人李若烽,在网吧日夜颠倒地玩游戏,大脑昏昏沉沉,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游戏。
因为将自己代入过沈寄的人生太多次,所以偶尔会把他当成自己。
几个纵跃后,他敏捷地跳进侯府后院。
侯府可谓戒备森严,不过后院连着后山,废弃已久,所以守卫比较松懈。再加上徐真这小子目前也有炼气八层了,虽然这点修为在徐南柯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唬弄躲过几个凡间侍卫倒是轻而易举了。
徐南柯趴在屋顶上,放出神识往屋子里看,只见沈寄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单薄的被子勾勒出身形,小手小脚规规矩矩地摆成一条笔直的线,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嘴唇却是苍白干涸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醒来。
徐南柯实在不是个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好人,甚至于,他见死不救的次数多了去了。上一世他做过的恶事虽然没有正道人士的狗嘴里那么多,但做过的好事,却的确是一件也没有。
若是上一世的他,遇见了这种处境下的沈寄,就算不会落井下石,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此刻——
徐南柯悄悄地跳进沈寄房间。
帮他就是帮自己,徐南柯上心得很。
他先打开隔壁一间下人房,里面有个粗壮的丫鬟睡得如同死猪,被徐南柯踹了一脚,不轻不重。还睡,等你醒过来,主子都要昏死过去了。
把下人房里的屏风搬到沈寄房间里,挡住破门缝而入的穿堂北风,沈寄病态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
灯影晃了一下,徐南柯坐到床边,开始检查沈寄身上的伤口。昨晚似乎经历了相当可怕的遭遇,两个膝盖全都破皮流血了,两只胳膊手臂还有大面积的鞭伤。徐南柯用神识扫了一圈,发现沈寄身上重要部位倒是被保护得很好,看来他应该是被打惯了,已经学会了如何避开要害。
徐南柯先点了支迷睡烟,让沈寄彻底睡死过去,然后从乾坤囊里拿出伤药膏,对于凡人而言,将这种修士使用的伤药涂在伤患处,基本上一两日就能完全好起来,且不会留疤。
他皱着眉将沈寄的两只袖子撕开,然后用布条沾着水,把伤口里夹杂的沙子尘土洗干净,皮肉顺着鞭打的痕迹翻了出来,白的红的,触目惊心。这种伤徐南柯自己也受过不少,因此处理起来驾轻就熟,只是沈寄虽然昏睡了过去,但似乎仍然能感知到痛觉,在梦中痛得满头大汗,却一声都吭不出来。
徐南柯处理完他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是手都酸了。
而此时正院还隐隐约约传来唱戏的声音,应该是沈侯爷和一群朝廷命官又在大摆筵席了,真是活得恣意痛快啊。徐南柯冷笑一声,他玩游戏时就忍沈正复和沈开山这对父子npc很久了,什么狗屁玩意儿,就因为算命瞎子的一句破话,就能把亲生儿子当蝼蚁。这种人就应该化学阉割。
系统提醒的声音忽然响起:“徐南柯,十二个小时快到了。”
徐南柯一皱眉,将带来的点心放在沈寄枕头下面,就翻身出去了。
“十二个小时?什么意思?”他进这个世界时系统就已经将许多规则解释过了,不过徐南柯自然没有那个耐心听完。
系统:“因为你还没有实名制认证,所以现在已经进入了游戏系统防沉迷时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将被传送出去。”
“我在那个现实世界是黑户,怎么可能实名制?”
系统道:“等你积分够了,就能兑换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了。”
……又是积分。而他现在积分为零。
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徐南柯转身就往自己房间狂奔而去,他必须在下线之前让这具躯壳回到原来的地方——
而要回去,就必须用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他面色难看地从兜里掏出一幅画像,是的,只有抱着这幅画像,他才能在两个世界中穿梭。
画像上的人明眸皓齿,面容精致,眉间一点朱砂,是的,是长大后的沈寄!
每次看到这副画像徐南柯的嘴角都要抽搐下,到底为什么这玩意儿会是他在两个世界的穿梭器啊!万一哪一天被人发现他抱着幅男人的画睡觉,不会被误认为是变态吗?!
系统不厌其烦地解释:“本系统就是因为各位亲妈对原游戏心存不满才存在的,有一天一位太太画了这副画像,本系统才开始逐渐成形……”
“打住!”徐南柯吼道,在现实世界待久了他也长见识了,他才不会说出他还看过yy男主角和男二号的小黄本,简直不堪入目,瞎了反派的魔眼。
呼噜一下将画像卷成一坨,塞进了怀里。
躺回了原来的地方还不够,等他一走,这具身体里的徐真必定会醒过来,所以徐南柯还往自己脑门儿上使劲拍了一巴掌,务必让徐真昏死过去。
☆、第2章
侯府。
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沈寄缓缓睁开眼,他一清醒过来就敏感地觉得不对劲——有人半夜来过他的房间。
他为了逃跑时的安全性,在房间内做了许多手脚,以防被人发现他为逃跑做的准备。可是,现在他故意放在窗子处的一支长毫笔已经被碰掉了,房门的门栓也变了副模样——
后院早就被荒废了,除了两个看管他的粗壮丫鬟之外,整个后院几乎没人会来。而这两个丫鬟也是把他当作瘟神,能躲他有多远就有多远,从不进他房间来。
那么是谁?
沈寄小小的身子瞬间如同被招惹的炸毛的猫一样,整个身子汗毛耸立起来。
可是视线落到门前的屏风上时,他的眸色蓦然变了变,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了茫然,这种茫然在他摸到枕头下面的那包点心、看到自己身上明显是被处理过的伤口时,变成了疑惑和彷徨。
的确是有人来过了,但应该没有恶意。
沈寄年岁尚轻,但已经尝过不少苦头了,这点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翻身下床,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少不再流血了,这让他昨日的笨重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轻盈和舒坦。
正当他想凑近屏风一探究竟时,房门被猛然推开,两个粗壮的丫鬟粗鲁地走进来,眼神轻蔑地、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将屏风搬走了。
她们走后,声音还传得老大,好像生怕沈寄听不到似的。
“本来还以为他很安分的,谁知道半夜偷偷把我们的屏风给偷走了,连下人的东西都偷,什么人呐真是。”
“从小看大,小小年纪就做这种事情,长大了也没什么出息,怪不得整个侯府都不待见。”
“就是,害我今天早上起来连打几个喷嚏。”
——所以不是她们。
是谁偷了她们的屏风,搬到自己房间里挡风,是为什么?
带着一种突兀而莫名奇妙的狂喜,沈寄现在压根管不上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了,他飞快地去把门关上,然后扑到床边,忽然手指触到枕头下的东西——随后整个人像团石头一样静止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枕头下面的糕点,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动,捧着糕点,小心翼翼地打开。
放了一夜后的糕点早就冷掉了,香气也荡然无存,但是今天沈寄的鼻子好像出乎意料的灵敏,他像只小狗一样围着这团小小的糕点,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嗅个不停。
沈寄数了好几遍,一共有八块,被切割得整整齐齐摞着放在油脂纸里,上面的花纹还是完整精致的,的确就是自己昨天偷偷摸摸吃过的那种。沈寄脑子很灵活,他很快下了一个判断——有人在暗暗监视着自己。
还在自己一无所觉时,为自己包扎了伤口。
沈寄盯着那包糕点一动不动,但是心脏却跳动得出乎意料地快,一直以来眉间积聚的阴郁也稍稍淡去。他在这侯府里活了十一年,除了出生时母亲还在的那会儿,自后从来没有享受过来自第二个人的关心,这时间太久,久到他都要以为他生来就是要被嫌恶、诘责与打骂的。侯府院门太过森严重重,他甚至没有奢想过能有任何一个人对他投来关心的一瞥,哪怕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
但是触摸到被处理过的伤口时,沈寄就感觉血液格外滚烫,好像是一股久违的温暖,刹那间涌上心头,先是开心得不得了,想在床上滚来滚去,紧接着他的眼睛莫名奇妙就有点热,心里也酸酸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他时,他觉得自己所遭受的都没什么,跌倒了就重新爬起来,不管有什么痛楚都自己应付着来,但是,现在突然知道有这么个人施舍了他一点点关心,他就突然变得委屈起来,非常非常想对那个人诉诉苦,撒撒娇……只是,别人应该会非常嫌弃的吧。
真是个可笑的念头。
可是,到底是谁呢?不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吧?
想到这里,沈寄狂跳的心脏骤停了一下,他猛然低下头掐住自己的伤口,那里被包扎过的地方迅速渗出鲜红的血来,刺痛感传到大脑,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的确有人为他做了这些事情……反复确认后,他的心脏又开始重新跳动起来,并且越来越快。
沈寄又盯着那包糕点看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起来,然后又找出来件干净衣服,层层包裹起来,放在枕头边,用被子角虚掩着。极慢地做完这一切,他嘴角已经不知不觉挂上了微笑,随后察觉到这一点,他迅速垂下眼睑,将情绪收敛起来。
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看着他……沈寄推开窗子,装作毫不在意地往外看了眼。
没有人。
……
与此同时,徐南柯在徐真的身体里醒过来,他刚一上线,就听见系统高贵冷艳的恭喜他:“系统检测到男二号的黑化程度似乎有所减轻,不过非常少。你积分涨了5,目前共总积分为5,距离完成任务的一千积分不远了,努力吧,动起来,干巴爹。”
徐南柯筋疲力尽地躺回床上:“千分之五?呵呵哒。”
现在这个世界的“徐南柯”年纪还小,应该还在孤鹜山上玩泥巴。所以徐南柯还不急着去找回自己的躯壳。
但是,要想完成一千积分的任务,以这个速度,恐怕得等到头发都白了吧,要是在这个世界的“徐南柯”死前不能完成任务,那他的最终下场还不是一个死?
徐南柯皱眉:“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点涨积分?给沈寄的这种小恩小惠,他未必在乎啊,我昨天忙活了一整天,才五分?”
系统道:“可以做点支线任务,难度比主线稍大。”
“什么意思?”徐南柯刚问完,就发现那个熟悉窗口又跳出在眼前了。
【是否进入侯府打脸情节?】
徐南柯点了是,顺便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他现在顶着徐真的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如同精雕玉琢的富贵公子,如果不做表情的话,浑身上下写满了天真无邪。
“用这张脸进侯府,只怕马上会被扫地出门。”徐南柯道,“进入支线情节,没有什么特殊道具赠送吗?”
系统道:“有,但需要消耗5积分,你刚好有。”
徐南柯:“……”
他感觉这坑爹的积分系统就是个一边抽水一边进水蛇精病池塘,这样下去,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一千积分复活自己?
抱怨归抱怨,徐南柯还是兑换了。
镜子里的他变成了个白发道长,清癯劲瘦,瞧起来颇为仙风道骨。这面孔好眼熟,徐南柯仔细一会想,才记起来他死前与正道门派大战时,这道长站在李若烽身后拼命助攻,修为还挺高,应该是李若烽的师父——清元派的首席长老,上虚真人。
系统道:“你有三次机会,可以使用上虚长老的修为,注意了,只有三次。”
徐南柯:“已经够了。”
而此刻侯府正一片混乱,今日清早用餐时,不知为何,大夫人突然发了疯,双目猩红,抓着人就咬。本来大夫人是千金之躯,下人侍卫们根本不敢近身,更不敢伤害到她,但是这么一来,就更没人制得住她了,眼瞅着她抓伤了三四个侍卫好手,而且发疯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
贪生怕死的沈侯爷躲在书房内,听着外头的动静,急得满头大汗。
客卿推门进来,被沈侯爷一把抓住:“外面情况如何,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客卿神色慌张地说:“大夫人应该是中了邪症,请了神婆和赤脚散仙都没有用,现在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咬伤了六个人,连大公子都差点被咬了。”
“全是一群无用之辈!”沈侯爷怒道,听到自己嫡子差点被咬伤,就急了,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叫上几个府中侍卫,就出了书房。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不然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沈侯爷拔高了声音,对着侍卫和客卿喊道。
沈开山小声道:“爹,实在不行请御林军过来吧,你看娘这样,谁控制得住?”
“废物!”沈侯爷一巴掌拍到自己儿子脑袋上,怒目而视,转而对所有人高声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你们全都提头来见本侯!”
沈开山立刻噤了声。
正在这时,有名客卿凑近来,小声道:“侯爷,我听说这几日清元派的弟子下了山,刚好从附近镇上路过,他们是道家,修的是仙,应该会治邪门歪道,不然请他们来看看?”
“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们能干什么事?”沈侯爷道,话虽这么说,但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拧着眉挥手:“快,去叫他们过来。”
谁知,还没等到客卿去叫,徐南柯就不请自来了。
猛然之间,天际骤起狂风,乌云翻滚,紧接着云头出现一个白衣长袍,清癯劲瘦的老者,面容寻常,不寻常的是那双眼睛,如同墨染一般,藏有雷霆万钧之势,且年轻得吓人。光看那双眼睛的话,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年过七旬的老道长。
他垂着头,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只这一眼,众人惊慌的情绪莫名被安抚下来,好像来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似的,可以以一己之力扛起所有,叫他们不必担忧。
侯门父子两个已经看呆了。
等到十几名白衣弟子从正门处鱼贯而入时,他们方才合上大张的嘴巴。
徐南柯袖子一挥,云头缓缓移动,他踩在空中,如同踏在无形的阶梯上,一步一步,沉稳镇定地走下来,仙风道骨,衣袍猎猎作响。
侯门众人也算见过大世面了,然而见到这一幕,也实在是惊呆了,连带着对十几名“毛都没长齐”的小弟子们都毕恭毕敬起来。
徐南柯捏诀变出的小人其中有一个是按照明轩的模样来的,捏得奇丑无比,它颤颤悠悠地朝沈侯爷报上大名:“家师乃清元派首座长老,上虚真人,今日觉察侯府有难,特来查看。”
然而被徐南柯方才的架势震惊到的众人,哪里会发觉这小小的破绽。
沈侯爷擦了擦额间的汗,拱手道:“上虚真人,未能出门迎接,实在失礼,还请您探查下我家内人究竟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第3章
徐南柯给了他一个冷冷淡淡的眼神。
沈侯爷心里咯噔一声,还未出声,就见他不紧不慢地自手心里捏出一道诀,一道汹涌澎湃的金纹自他掌心浮现,散发着震慑众人的光芒,紧接着那道纹犹如灵活的水蛇一般,自正院庭前,呈扭曲雄浑之势,穿过两三道红墙,钻入沈夫人的眉心。
只听得她大喘气一声,仿佛游魂归来,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下可真神了!
除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慌忙去扶住她,旁人的注意力却全都情不自禁放在徐南柯身上了。
侯门虽是富贵之地,却也不过芸芸凡人,修道登仙之事自古以来就只存在传说里,虽然凡界也不乏修士往来,却离这些京城富贵太远。今日乍见修道中人,就被徐南柯浑身上下的威压给逼迫得喘不过气来。恐怕帝王将相,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过凡尘蝼蚁!
沈侯爷再也不敢大意,慌忙请这位白发真人进厅堂,坐上宾。
三次机会都用完了,不过徐南柯想要的效果也已经达到了。若论起装逼,这整个修仙界可没人比他更擅长了,因为在原游戏设定里他就是个装逼的大反派,这种人设被李若烽打脸才叫读者看得更爽啊。
操起老本行,此刻一点儿也不手生。
正厅里。沈侯爷命自己嫡子沈开山为徐南柯奉上一杯茶,其他客卿官员皆坐在徐南柯的下席,面带仰慕地看着这位仙家真人。
徐南柯看了眼沈开山,这个人他自然十分熟悉,明明年仅十八,却长了副老谋深算的脸,面相倒是英俊,却毫无气质,终日花天酒地、走鸡斗狗不说,回来了还要对沈寄施加毒手,可以说,沈寄前期黑化有一大半原因在于这父子二人身上。一个加害,一个无视。
“今日多亏了真人,内人才得以被救。”沈侯爷话里有话地问道:“只是不知,真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难道是推测出我府中有变,特来相助?”
一个客卿掐住了机会,趁机拍马屁:“还是侯爷有天人之相啊,所以才能逢凶化吉,有贵人相助!”
呵呵。徐南柯喝了口茶,一脸淡泊名利世外高人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拆台:“此为妄言,依我看,侯爷并无天人之相。”
……沈侯爷笑起的褶皱顿时尴尬地僵在了脸上。
“我来,是为了你子。”
沈侯爷眼睛睁大,也顾不上尴尬了。而沈开山瞬间欣喜若狂,刚要出口询问,就被沈侯爷更加狂喜着打断:“真人,是否我子与仙家有缘?你才特意来此。”
徐南柯勾起嘴角,缓缓点头。
这下整个厅堂都沸腾了,若能得道登仙,长生不老,谁还要这人间俗世的富贵名利?那可是凡间众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啊,仙缘,沈家居然出了个有仙缘的后代,简直是祖上积德,不,是沈开山为侯府一家增光!
沈开山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攥紧了拳头满脸红光,几乎差点晕过去。厅堂里的客卿们和一些来侯府做客的官员已经争前恐后地上前祝贺吹捧了,生怕落于人后。
碍于旁人在此,沈侯拼命压抑,才好不容易将激动之情按捺下去,这种时候,愈是要镇定,他轻咳一声,对徐南柯愈发尊敬,指着沈开山,问:“不知我儿资质如何?”
他心中以为,既然这位清元派的道长亲自来一趟,那他家必然是出了个横世之才了,因此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问。
徐南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道:“让我瞧瞧筋骨。”
沈开山激动地凑到徐南柯面前,却见徐南柯摇了摇头,他自以为是地领悟了,连忙退开三丈远,满脸通红、吭哧吭哧地打了一套拳。沈家将相为候,他这套拳自然打得不错,一收拳,狗腿的众人立刻鼓起掌来,一时之间整个厅堂掌声如雷。
沈开山有些得意,轻轻扬起下巴,看着徐南柯。
徐南柯却摇了摇头,神色淡淡道:“拳法过于简单粗暴,毫无美感,无法御敌。”
沈开山满腔热血被泼了盆冷水,犹如一只被踩了脚的公鸡,他捏了捏拳头,又退开两步,命下人拿上来一把精美的佩剑,耍了一套剑法。
然后皱着眉看向徐南柯。
徐南柯心不在焉地用手撑着下巴。
沈开山表面不甚在意,其实心里在意得要死,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然后就听见坐在首席上的真人不冷不热地点评道:“剑招毫无章法,你这样的根骨,在凡人中也只算是下品,何以修仙?”
在凡人中也只算是下品,何以修仙……
在凡人中也只算是下品,何以修仙……
这句话如同什么自带回音的魔咒般,令厅堂里所有动作神色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气氛沉闷且尴尬。有几个宾客勉强捂住嘴巴,没有让自己的笑声泄露出去。谁能想到堂堂侯府世子今日会被德高望重的仙家真人这样点评啊,简直丢脸丢到祖坟去了,叫他横!
沈开山脸色青青白白,变幻莫测,他自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被众人捧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等侮辱?此刻居然无端成了笑柄、马戏团里的小丑!他心中愤恨恼怒极了,却在这位道长冷淡的眼神下,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沈侯爷丢人丢大了,勉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质问道:“道长什么意思,既然如此,刚才何出那言?”
“我说的,是你另一个儿子。出生那年因为被算命先生说克爹,被你丢到后院,不问不顾,你的庶子。”徐南柯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嚣张的意思,能够轻而易举地激起别人的愤怒,气势却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带他过来瞧瞧,若合眼缘,我此次就将他带上山。”徐南柯听见系统提示声,支线任务完成百分之五十,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击了。
沈侯爷自然不喜欢沈寄,从头到尾没有喜欢过这个儿子一分一毫,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眼见沈开山与仙门无缘,而有缘的是沈寄,他自然动起了别的心思……退一万步讲,即便沈寄不能为侯府带来什么利益,有了个在清元派修炼的儿子,他脸上也有光。
于是沈侯爷面色缓和了一点,对身边的下人道:“带他过来。”
想了想,又低声叮嘱道:“给他收拾干净,别出来丢人。”
沈开山压低了声音,恨恨地喊了声“爹”——被沈侯爷瞪了回去。这小兔崽子还嫌丢人不够大吗,耍那套拳和那剑法到底是在干什么,丢死人了。
片刻之后。
厅堂里突然安静下来。
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沈寄被两个侍卫带进来,他有张好看的脸,抿紧嘴唇时,浑身有股古怪孤僻的气质,身躯很小,但黑沉沉的眼神令人非常不轻松,有种逼迫感,走在偌大的厅堂里,一步一稳,像只明知即将走向危险却仍不停下的幼兽。这样看来,倒真是与寻常富贵人家、官宦人家的子弟有所不同。
沈侯盯着自己两个儿子,恼恨地发现,嫡子居然输给了庶子。
沈开山站得离沈侯最近,自然一眼察觉出父亲的心绪变化,他悄悄捏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拼命忍着怒气道:“你说他有天资,那好,他的天资到底在哪里?”
徐南柯勾了勾嘴角,从上座走了下来,手中一枚小小的光团,是一枚上阶测验灵石。这玩意儿需要修为高深者注入大量灵力,用来作为招收弟子时测试资质之物,在修仙界也并不算常见,更别说凡间了。厅堂里这些人好歹也算见多识广,但见到这种流光溢彩的上阶灵石上淡淡的光芒时,仍然不由自主地屏了屏呼吸。
沈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掐进掌心的手指泄露了他一丝紧张。
徐南柯将他的手拉起,放在那块上阶灵石上。
忽然之间,犹如水漫金山,整个厅堂的空气携卷扭曲,以沈寄和徐南柯为中心,自那枚上阶灵石中,出现了一股龙卷风形状的水泉,呼啸着扶摇直上,冲破屋顶。那枚灵石迅速变蓝、变蓝,最后充盈如一团柔软的水,却自其上出现几股裂缝,噼里啪啦的声音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是水系天灵根。”
说这话时,连徐南柯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骄傲。
——这时揭露他是水系天灵根倒也好,免得之后沈寄稀里糊涂地就吃了后娘给他的毒金莲,压制住了体内的灵根。
而此言一出,整个厅堂一片寂静,紧接着犹如炸开了的锅,沸腾一片。沈侯从来没想过,这个从来不受他待见的庶子,居然是天灵根!那是多遥远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有这一天,一时之间,他脸色五颜六色,好看得很。
而沈开山脸色则更为难看,气得浑身哆嗦,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事情了,这个白发老道分明是故意的!先在众人面前给他难看,然后故意捧高沈寄!他抬头瞪向徐南柯,迎接他的却是徐南柯嚣张轻蔑的眼神——这怎么能忍!
沈开山顾不上理智,发疯地冲上来。
——然后就被弹开了,重重撞在侧面柱子上,“砰”地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没看清,且不懂修仙之法,只以为他是打断了测灵石所以才受伤,殊不知这是徐南柯借机报复。他这躯壳现在虽然仅仅炼气三层,但是想对付一个毫不懂修仙之道的臭小子,他有的是刁钻办法。
沈侯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叫人把自己儿子扶起来。
这么一摔,沈开山起码要在床上躺上三五月,如果还有欺负沈寄的心思,就叫他死得更惨好了。徐南柯嘴边流露出一丝得意,说实话,还真爽,他玩游戏时就看不惯沈氏父子很久了,此次纯属借机报复。
谁叫他是个小人,此仇不报非小人的那种小人。
但是视线落到沈寄的脸上时,他嘴边的笑容却凝固了。
隔着一层透明的水,沈寄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心思。
徐南柯忽然当头一棒。
这种打脸的情节在李若烽身上发生过不少,他是主角,打过别人的脸后,别人不是一蹶不振,就是变成了他的小弟——
但,沈寄不是主角。
他没有主角光环的庇护,自己这么一闹,倒是解气了,也完成支线任务了,但是按照原剧情,沈寄还要在侯府待上一年,那这一年里他岂不是会遭到沈开山更加恶劣的打击报复?
他玩沈寄这个角色时,每日受到沈开山的欺侮和下人的轻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把砍刀将沈开山给爆头了,然后顺便叫这些人知道,自己是水系天灵根,叫他们好好洗洗自个儿的狗眼。
他觉得沈寄太过憋屈,所以时时刻刻想要帮他扬眉吐气。
殊不知这只是他的想法。对于沈寄而言,那些令他无法忍受的欺侮是切切实实发生着,而不是隔着一张屏幕隔岸观火的。连自保都已经非常艰难了,还扬什么眉,吐什么气?
徐南柯皱了皱眉头,盯着沈寄的脸,但是没有在沈寄脸上找到一丝开心的蛛丝马迹。
系统在旁边提示道:“支线任务完成,获得奖励积分20,现在共有积分20,不过男二头上那团黑雾好像更重了点……你知道吧,如果你让他提前黑化了,即使攒够了积分也没用。”
徐南柯:“……”
此刻侯府里一片慌乱,众人朝厅堂涌过去,其中叫得最惨的当属大夫人,她抱着自己儿子鲜血直流的头大哭大嚎。但是有因就有果,他们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徐南柯在后院追上了沈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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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沈寄也没继续走,往屋檐下的门槛上一坐,抱着膝盖,沉默了会儿,突然问:“你要收我做徒弟吗?”
徐南柯:“何出此言?”
“我不是水系天灵根吗,你应该收我做徒弟。”沈寄抬起眼眸,黑沉沉的眼眸在烈日下夺人心魄。
他似乎全然不在乎什么水系天灵根,只在乎能不能离开侯府,也是,他这个年纪,又在院墙重重的侯府长大,根本不明白天灵根是什么概念,恐怕连修道修仙是什么都不知道。
徐南柯本来讶异于他的镇定,结果就瞥见沈寄微微发抖的脚,和藏在背后不停抠索门槛的小手指。
再怎么虚张声势,张牙舞爪,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徐南柯一乐,玩游戏时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要收,当然要收。”
反正按照剧情,沈寄迟早要上清元派,这时候先允诺他也没有关系,算是给他个念想。就是沈氏父子那边,还需敲打一二,叫他们这一年内收敛点。
沈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有些异样,张了张嘴,好像要问什么,却又拼命将其咬了回去。沉默了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问:“可我是庶子,算命子说我克父克兄,克友克师,你……”最后几个字被他咽了回去。
徐南柯神色微微一动。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算命的先生倒是预言得很准,可不是克父克兄,克友克师吗、沈寄原本就恨透了欺侮自己的沈开山、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沈父,更恨后来弃自己于不顾的一众师兄弟和师父,在彻底黑化后,这些人的下场全都很惨,死在了他手上,没有一个逃过的。
最后李若烽也是因此而不得已讨伐他。
可是于现在而言,他还只是个孩子,根本无须为那些他尚未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徐南柯分得很清楚,由于他生性冷漠三观不正,按照他的本性,他只会告诉沈寄,那些臭玩意儿克了就克了呗,克得好!你杀了他们是你的本事!但是他现在能这么说吗?绝逼不啊!
这样说只会让沈寄三观更加不正,黑化得更快!
为了自己的复活大业着想,徐南柯蹲了下来,拉起沈寄的手。
沈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徐南柯微微一笑,将手覆于沈寄的手心上,那温度令沈寄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眼前的人毫不顾及他人感受地拉了回去。徐南柯合住沈寄的手掌,握成一个虚松的拳,然后慢慢松开,瞬间,从沈寄的掌心飞出无数翩跹柳絮,翻飞若蝶,被风一吹,飘荡于空中四处。
沈寄仰起头,看呆了。
“小孩,你见过哪个算命老头有我这种本事的吗?”徐南柯得意洋洋地道。他手心一收,周围灵力隐隐约约如水纹波动开,灰白柳絮在他身后缓慢落下。
沈寄的表情回答了这个问题,常年困于深重侯门的他,何曾见过这等神奇的事情,他的表情有一刹那的艳羡和向往,但被他很好的掩饰了起来。
如今是深秋,四处落叶萧索,怎么可能凭空变出飞花柳絮来。徐南柯只不过趁着沈寄不注意,悄悄从徐真的乾坤囊中掏出柳絮,随手一撒而已。
无论多么早熟,毕竟还是个孩子,就是好蒙骗。
徐南柯趁胜追击,注视着沈寄,收起了自己的得瑟,认真地道:“所以,我说那些算命的都是诓人骗钱的,你信不信我?”
他的神情真是要多温和有多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不带任何偏见和轻蔑……且无端让人安心,沈寄许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将视线长久地落于徐南柯的双眼里。
那是一双非常年轻且轻狂恣意的眼神,与这具白发苍苍的身体截然不同。
这让沈寄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可是……沈寄垂下眼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下唇被他咬得出血。他仿佛满腹心事,沉郁的眼神和单薄的身体一样,像碎纸风筝一样飘摇在空中,还没有线牵扯,仿佛一吹就散,一碰就碎。从没有人给过他肯定,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是怀疑自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活该被父亲和大哥那样对待。
徐南柯受不了他这种沉郁的眼神。
六十八次,他将自己代入到沈寄的角色中,或许是这个原因,无论此时此刻沈寄在想什么,他都仿佛可以感同身受一般。如果换做是他,能有一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鼓励他、安慰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不弃,如果有这样让人安心的人就好了。沈寄是这样想的吗?
作为一个平日里话很少,只顾打打杀杀的反派,徐南柯想要说点儿安慰的话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他绞尽脑汁,半天才道:“如果你不在乎,你就不是庶子,你甚至可以不是他儿子,不姓沈。”
徐南柯浑身一僵,也不知将这话听进去了多少。
“系统,给我糖。”这种给黑化少年顺毛的好时机,绝对需要一颗糖啊,不知道待会儿能攒多少积分。徐南柯已经磨手擦掌迫不及待了。
系统冷漠地道:“这种道具需要积分,最好吃的那种30积分……最难吃的1积分。”
“就……最难吃的吧。”一代魔头为一点积分颜面尽失,走上末路。
徐南柯将那颗黑不溜秋的糖放在沈寄的手心,沈寄讶异地抬头看向他,微微睁大了眼,黑沉沉的眼眸中瞬间涌起很多情绪,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沉重,复杂而难言。一刹那之间他心中好像有什么在叫嚣,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把那颗糖收紧在手心里,脑袋上竖起一撮小小的毛,似乎有点开心,身体也没有刚才那样紧绷了。他仰着头用审视的目光将徐南柯从头打量到脚,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隐隐激动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发红。
他原本还在猜测昨日给他疗伤、在他枕头下放糕点的到底是谁,现在一想,就全明白了,可不是师父嘛!一夜之间让伤口全都好起来,普通人怎么可以做得到!
徐南柯莫名奇妙地看着沈寄突然站直的身体、突然变得尊敬而仰慕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寄感觉浑身的血液在奔涌,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从此以后他就是有师父的人了,不再无依无靠,也不再是受人欺负的庶子了,想到这里,他扬起小脸,满怀期待地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这一声师父差点没把徐南柯叫得摔个趔趄。
他上一世活了二十又三年,还正值年轻气盛呢,与其叫师父,还不如叫爸爸。徐南柯莫名心虚,顿了顿才道:“一年之后,我会来接你。”
“一年……”沈寄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眼神有些暗淡了下去。
徐南柯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自己刚才辛辛苦苦攒到的积分给弄丢了,忙道:“我言既出,绝对说到做到。”
“好,我等。”沈寄抬头,定定地看着徐南柯。
……
天色渐黑,眼看十二个小时快到了,徐南柯抓紧时间对沈寄交代了几句话,紧接着从乾坤囊中掏出徐真的清元派入门心法,递给沈寄。
“这是我派入门心法,你好好参悟,不可偷懒。”虽然知道以沈寄近乎偏执的性格,拿到心法后必将苦心修炼,但徐南柯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因为他也有他的私心——
按照系统的说法,那个冒牌货主角此时还没有上山,但是他既然有原主角的资质,并且还熟知剧情,只怕更难以对付。多一个沈寄,就相当于多一个帮手。
可他的私心落在沈寄眼里,却变成了“偏心”。
即便不甚了解修仙为何物,沈寄也明白,师父应该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哪里有还未入派,就事先将本派重要心法泄露给外人的?
这说明,师父已经不将他当作外人。
沈寄的一颗心像是飞上了云霄,一直飘一直飘,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能够被偏心。沈侯偏心沈开山,而他,以后就有师父了。
想到这里,沈寄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脆生生地喊道:“谢师父。”
玩游戏时见惯了沈寄冷漠阴郁、苦大仇深的一面,如今见他天真孩童的一面,真是眼睛都要瞎了!徐南柯浑身鸡皮疙瘩都蹦出来了,匆匆离去,走出很远,后院已经被朱檐青墙彻底遮住了,他又忍不住将神识放了回去。
只见破落的后院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仍然站在原地,半步都不曾挪动。
沈寄抱着那本破心法,久久地朝院子门口注视着。
直到黄昏彻底降临,黑夜将他的影子融了进去。
……
离开侯府前,徐南柯自然没有忘记以上虚真人的身份,与沈侯在书房详谈一番,所谈内容无非沈寄此子乃天降之才,日后必能成就大业,你切莫再怠慢了。
修仙界对于凡间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传奇,更何况站在面前的是清元派的首尊长老。再加上方才又见过他指尖轻轻一动,就能治愈沈夫人的本领,沈侯虽然不至于把他当作什么神明对待,但也绝不敢怠慢。对他的话,都一一地应了。
只是这承诺里,有多少水分不得而知。
想想还是不放心,徐南柯又趁着众人不备,溜进厢房将沈开山的伤势弄得更重了一点,保准他一年之内无法动弹,这才欣然离去。
短期时间内,沈寄的安全应该是有保障了,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经常下山探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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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徐南柯走后,整个侯府又陷入一种惨淡的氛围之中,世子沈开山身负重伤,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而大夫人趴在他身上凄惨地哭泣着,声音在深夜幽静的侯府中,显得格外凄厉可怖。
沈寄听着这哭嚎,却一点也不怕,反而回想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悄悄地弯起嘴角。
过了会儿,有两个面生的下人提进来一只偌大的浴桶,里面装了热气腾腾的水,垂着手站立两侧,毕恭毕敬道:“小少爷,我们为您沐浴更衣。”
沈寄因为警惕而绷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冷冷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整个后院一夜之间焕然一新,堆积满落叶的破旧庭院被搬来假山和乘凉的凳椅,昏暗的房屋内挂上精美莲花灯,老鼠无处可逃,吱吱叫着从沈寄脚下滚过,被另一个从未见过的下人迅速抓住。
沈寄身上的破旧衣物也被换下,变成精致的绸缎。
而一行被派来供他差遣的下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院中,问他:“小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句小少爷,无比刺耳。沈寄没有理会,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迟来十一年的关心和善意,如今看来除了可笑,就只有可笑。
正当他打算熄灯睡觉时,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个下人抱着洗衣盆经过,小声道:“真不知道那个道长是什么来头,对侯爷说了几句话,侯爷对小少爷的态度就判若两人……要是以后他小少爷的位置坐稳了,欺负过他的人可怎么办哟。”
另一个声音粗声粗气道:“放屁,我可没欺负过他。”说出这句话,却有点心虚。
沈寄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今日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师父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做,那样做了,会让他的处境更加惨不是吗?现在却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原来师父事先就替他想到了,还特意去叮嘱沈侯。他会对沈侯说些什么呢?让他对自己更好点?
沈寄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他小时被沈开山恶劣地用鞭子抽打时,将自己团成一小团,就忍不住在心里想,有没有人愿意为他站出来,哪怕是说两句话?但是没有,他看向那些下人,那些下人眼中尽是轻蔑,他看向曾经被自己叫过父亲的那个男人,沈侯眼中满是冷漠。久而久之,他不再看向任何人。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感觉竟然非常好,就像有暖流从心脏涌出,一点点温暖了冰冻久了而麻木的四肢。
他合上眼睛,默默期待着一年之期尽快过去,那个人早些来接自己。
……
系统一直在耳边火急火燎地提醒他下线时间到了,徐南柯顾不上街上凡人异样的眼光,一路连跑带飞,冲回客栈,然后一掌将差点醒过来的徐真拍晕。
脑中天旋地转,徐南柯回到了现实世界。
由于换了具身体,精力还十分充足,他本想打开游戏继续玩一会儿,结果就见电脑闪过一片蓝光,紧接着出现一行“你正在自动更新”的字样,等了大约十几分钟,“啪”地一声,电脑自动关机了。
“什么情况?”来到现实世界不过几个月,对笔记本电脑这种高科技玩意儿还没彻底摸熟,徐南柯一巴掌按在书桌上,“噼啪”书桌应声四分五裂。同时发现,一旦电脑坏掉了,他和系统的联系居然也被彻底切断了,无论在脑中怎么召唤系统,系统始终一言不发。
等电脑彻底修好,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徐南柯没想到就是这三天,让接下来的一切天翻地覆,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好不容易回到那个世界里,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山洞里,四周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灯笼,映照了面前的一本清元派心法。山洞是铜墙铁壁,四周还被下了禁制。
徐南柯定了定神,从透着亮光的那个小窗子往外看,视野之内,一片空茫茫,向下看,是悬崖万里,他此时应该是被关在山顶,与云并肩。周围灵气充盈,可见此处是块风水宝地。
此时即便系统不做多余的解说,徐南柯也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才三天未上线,这个徐真特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居然就这么进试炼峰修炼了!清元派的试炼峰又名清心峰,一旦进去,未到时日,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
系统三日不见徐南柯,也想念得很,在他耳边叨叨逼个不停。
“下山期间,徐真经常消失不见,于是被玄六举报到上虚真人那里,刚好上虚真人去凡间游历一趟,发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而且到处都是自己被画得奇丑无比的画像,心情不好。徐真正撞上枪口,于是被关起来了。”
“……”徐南柯欲哭无泪,他还能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这天道明摆着是跟他对着干的。
清元派的试炼峰闻名已久,是合几个长老之里设下的禁制,若他从前的修为还在,或许能够拼着受伤逃出去,但是以徐真这具炼气三层的身体,他恐怕是一根头发丝都逃不掉。
徐南柯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牙齿外蹦:“关几天?”
“几天?”系统有点幸灾乐祸地道:“整整两年。清元派掌门,也就是你爹,下了命令,两年之内若你不能达到炼气八层,就叫你继续关着。”
所谓棍棒下出孝子,徐长风也深谙此道。
此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一日三餐放在那个小窗口。徐南柯满肚子火没处发,抽出长剑在铁壁上连砍一百零八剑后,终于沉闷地坐了下来,入定,开始修炼。
既然暂时没有办法出去,他自然要借这个机会好好修炼。徐真目前只有炼气三层,修为实在太低,叫他无论干什么都不方便,他即便画符能力一流,也无法用这具身体画出什么真气充沛的符箓。
至于沈寄那边……
这才是徐南柯最担心的事情,他若还在外头,肯定是会想方设法地罩着沈寄的,但现在他被关在这里,天高路远,对方发生了什么,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幸好他走前已经下了手脚,一年之内,沈开山是绝对没办法爬下床祸害沈寄了,而沈侯听他一席劝,即便不能把沈寄当作亲生儿子对待,也多多少少会顾忌他水系天灵根的天资。
而按照原游戏里的剧情,一年之后,上虚真人下山游历时就会巧遇沈寄,将其带上山。
想到这里,徐南柯放下了心,闭上眼睛,彻底进入修炼状态。上一世他从一开始就修的是魔,但要想修道,对他又有何难?他从来不相信那些“修行即修心”的鬼话。
……
而此时徐南柯哪里会想到,他的一双蝴蝶翅膀,将沈寄的人生轨迹扇偏了十万八千里。
……
等待对于沈寄而言,是一件十分漫长的事情。
自徐南柯走后,整个侯府开始将他当作真正的沈府小少爷对待。要什么有什么,山珍海味,供不应求。沈开山躺在床上几月没有动弹,没功夫来找他的岔。那些下人再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使脸色。沈侯还专门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写字。
只是,沈侯来看他的次数少得可怜,偶尔下朝之后,经过后院,也只是在屋门口站一站,冷淡地问两句他最近的读书情况。
对此,沈寄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若不是上虚真人那日承诺了一年之后会回来接他,他或许早就偷偷离开侯府了。而现在他将所有之前悄悄画的侯府路线图都扔进蜡烛里,烧掉了。
他会乖乖地在这里等,直到那个人来接自己。
他每日早早起来,读完书写完字后,便开始照着徐南柯留给他的那本心法修炼。一开始对他而言较为困难,上面甚至有许多字不认识,只能看看图,但是后随着他认识的字变多了,他便开始着手修炼,七八个月过去,勉强能够引气入体。
由于这偌大的侯府里,并没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所以他在干什么也并没有人在意,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了他。
只是沈寄觉得,他实在太过愚笨,明明是水系天灵根,却无法按照这本书上所说的感知到灵气中水元素的存在。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一旦闪过这个念头,沈寄立刻扼令自己停止想下去,他不想靠任何人,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
沈寄日复一日地等待,但并不觉得辛苦,随着那个时间点越来越接近,他一颗心脏越来越雀跃,经常做梦,反复在梦中奢想师父来接他时的情景,有时候醒过来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欣喜若狂地跳下床,却被脚底板的冰凉给拉回现实……他几乎是数着时辰在过日子,每日都要朝院门看数十次,一旦有人经过,他便忍不住抬头看,如此一来足足有一两个月他都无法进入修炼的状态。
终于,离那个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沈寄一整天心不在焉,把书拿反,杯子割破手,反复尝试引气入体,全都失败了。
如此过了一天,离那个日子只剩下两天,沈寄在十二个时辰内足足向外面看了不下数百次,也许有数千次。
又过了一天,离那个日子只剩下一天了,沈寄干脆抱着臂在屋檐下的门槛上坐了一整天,从日出到日落,时间缓缓地挨过去。黑夜里无比寂静,没有万家灯火,只有他一个人睁着黑亮的眼睛,终于,到了第二日的凌晨。
沈寄干脆也不睡了,他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现在只要师父一出现,他就可以跟他走。
而侯府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今日要来接沈寄上山。
沈侯自然满脸喜气,他如今已经位极人臣,荣华富贵,但比这更为荣耀的是,沈家出了一位仙家子弟,还是一位水系天灵根的仙家子弟!若不是深知有财不能外显的道理,怕是他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所有的下人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假装经过后院附近,就是为了一睹清元派仙家风采。而沈开山母子更是气极了,恨不得现在就将沈寄拖出去乱棍打死,让他上什么清元派,学什么修仙!凭什么他刚好有那等资质,又刚好被清元派的首尊长老看中?
沈寄对这些全都视若无睹,他心脏一直狂跳不止,耳朵、眼睛的余光全都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手中却仍装模作样地拿着师父留下的入门心法,他想等师父来时,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沈寄从出生到现在,从没觉得时间过这么慢,即使是被沈开山往死里打时,也没有这么慢。
太阳从东边到西边,又下了山。
整个侯府完完全全地暗了下来。
侯府里的下人们已经开始碎嘴了,按道理讲,他们这小少爷不是什么水系天灵根吗?听说那可是顶顶稀罕的资质,应该是众仙家门派争先抢夺的对象才对,怎么这个上虚真人都这会儿了还没来?难不成不来啦?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沈寄木然地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瞧着时辰变到了子时,过了一年之期。
而上虚真人别说从头到尾没露过面儿了,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侯府里议论声甚嚣尘上,沈侯也开始坐不住了,跑来沈寄这边问东问西,不停催促他尽快与上虚真人取得联系,早日上山。
沈寄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
徐南柯离开时是深秋,秋冬春夏,过了一个轮回。
如今又是冬天。
沈寄在侯府里待了一年半,沈侯一开始还盼着上虚真人来将沈寄带走,好光耀沈家门楣,结果这都过去一年半了,那位真人连点影子都没有!他还不死心地派过几个下人去清元派,结果无一例外地连山都上不去。京城脚下本就藏不住事儿,这点事儿都变成众官僚间的笑柄了。沈侯本就不是什么耐心之人,更何况这都过去一年半了,再有耐心的人也等不起!他越看沈寄,越不顺眼,越觉得简直就是克父的命,否则怎么叫自己丢如此大的脸,简直没脸面上朝了。
而沈开山的伤也已经好了,这下轮到他得瑟了,一年半之前受的伤,可得一五一十地讨回来,好叫沈寄明白,嫡子永远是嫡子,庶子永远是庶子!这时候无论他再对沈寄做什么,沈侯都懒得管。
“什么水系天灵根,我看那个老妖道分明就是来诳人骗钱的!街坊流传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色鬼,还调戏过青楼女子!呸!”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看,就算那老道是个骗子,恐怕也不愿意带你走呀,哈哈哈谁愿意被平白无故克死呢!”
深冬,沈侯下南巡防,离开了家门,他前一步走,后一步沈寄就被赶出了侯府,带着一身伤和一件薄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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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徐南柯在试炼峰一待就是两年,日日苦心修炼,终于在八个月时达到炼气八层,一年半时筑基,如今已经筑基中阶。
修道境界又分炼气、筑基、辟谷、金丹、元婴、分神、渡劫成仙,其中除炼气期共有十阶之外,其他都只分下中上三阶。金丹后方能不老,渡劫成仙后方能不死。
徐南柯上一世十八岁时,便已金丹后期。他死前,堪堪分神后期,正值渡劫,谁知被正道中人暗算,奄奄一息时又被李若烽捡了个现成。
而徐真这副躯壳不过地灵根,修炼速度比起他上一世的天灵根,可以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徐南柯修炼起来,十天八月就会遇到阻碍和凝滞,但他还是在两年内完成了当初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两年内如此大的进展,只怕徐真本尊会以为自己被鬼附身了。
终于,徐南柯苦苦煎熬,两年时间到了。
而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到沈寄。此时他应该已经上山有一年了。而那个穿越者冒牌货李若烽最近几日也即将上山——
徐南柯一出试炼峰,便见到大师兄玄清驾云过来,忙扯住他问:“去年有没有一个叫做沈寄的弟子上山,他现在被分到哪座峰去了?”
“谁?”玄清从未听说过这名字,徐南柯见他这样,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夺过他手上的弟子名册便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白纸黑字,许许多多个名字,硬是没有一个叫沈寄的。
翻到最后一页,徐南柯已经面如死灰。
玄清一向稳重老成,对徐真这样顽劣的行为也见怪不怪了,只是笑道:“徐师弟,怎么突然对新上山的弟子有兴趣了?”
而他话还没说完,名册就被火急火燎地扔回怀里。徐真居然径直从云端跳了下去,急速坠落,吓得玄清眼皮齐跳,还没等他跳下去救人,就见徐真自己折腾了片云出来,半道转了个弯,十万火急地冲着西边去了。
玄清:“……”看来在他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徐真的修为大有增进。
徐南柯正一身冷汗,满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敲开系统:“沈寄呢?”
系统装死不理人。
明明应该好好按照剧情走的怎么可能突然改变——等等!徐南柯猛地想起,第一年上虚真人下山招收弟子时,本来是朝着南边走的,那是李若烽从小生长的地方,但是由于徐真与玄六发生矛盾,朝西边溜了,爱徒心切的上虚真人这才决定往西边走,一路找寻徐真……
而整件事情中少了徐真这个关键环节,剧情自然脱轨了!
真是该死!那么沈寄现在到底在哪里?还在沈侯府?徐南柯不敢想象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会发生什么,如果他没有上清元派,这一年的剧情统统不见,之后的剧情又将如何扭曲?!
徐南柯不是游戏编程人员,也没有那么大的脑洞,他只知道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之外了,这一点认知让他无比惊慌。
他不眠不休一路飞到侯府,足足在路上花了三天三夜,将偌大的侯府翻了个遍,根本没有找到沈寄!整个后院掘地三尺,连根沈寄的毛都没瞅见。
而这里的下人都换了一批了,竟然已经住进了新的主人,可见沈寄根本早就离开了——不知道是主动离开还是被赶出去,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徐南柯心里滋生出了一点愧疚。
最后简单粗暴地易了个容,揪住沈开山,这才知道,半年之前沈寄就已经离开侯府了。
将沈开山暴打一顿后,徐南柯火速离开了侯府。
如果沈寄不在侯府,那么必定是朝着清元派来了。徐南柯咬了咬牙,尽管浑身疲惫,还是加快了脚程。
……
沈寄离开了侯府,他只知道清元派在京城的东边,于是一路东去。
他每天都很饿,这种饥饿与从前在侯府时两三天吃不上一口热饭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时就算吃不上热饭,也可以半夜溜去厨房偷点吃的,所以就算很饿很饿,晚上也能睡得着觉。但现在他真的非常饿,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水,脚步虚浮无力,就算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感觉好像全凭着一股意志在朝西边走。
他出来时正值深冬,京城靠北,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雪,厚厚的积雪到了他膝盖那里。他膝盖以上冻得没有了知觉,而膝盖以下,他甚至不知道是否还存在。有一天他扒拉开裤管一看,膝盖以下全部冻成了乌黑发紫,他怀疑继续这样下去,他可能要瘫痪了。
几乎是在第三天,沈寄就快奄奄一息了。第七天的时候,他已经抛弃了那仅有的一点儿自尊心,去偷食物,去偷衣服,去偷任何可以偷到的东西。但是他一年多来,将那本心法勤学苦练,只能算得上堪堪入门,总能感觉体内真气激荡,却无论如何都施展不出来。又从小没有学过剑法刀法,他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更多的时候,还没下手,或者已经下手了,却又被揪了回来。
现在在外面摆摊儿的生意人哪里有不机灵的,个个都是人精,一看见一衣衫破烂的小孩儿靠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终于,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熬到了冬天,他庆幸自己还没有死。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他进了清元派的范围内。
这一路上他经历不少,刚开始时挨饿挨冻,到了后来生生把偷窃练成了一门本事,只要去偷,没有不成功的,不过沈寄倒也知足,只要不饿到实在受不了,不会轻易去偷,即便去偷,也会瞅准瞧起来稍微富足一点的人。
到了清元派山脚下的村庄里,他决定再次去偷一回。
因为那些上山下山的弟子们全都穿着精致的白色校服,但他衣衫褴褛像个乞丐。上一次见到师父时,还是两年前,那时他还在侯府,虽然不受沈侯待见,但基本穿用少不了。可这一次……
沈寄偷了一身干净衣服,去溪边把脸洗干净。清元派山脚下的溪水很清澈,清澈到能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比起两年前,他身形拔高不少,已有少年的雏形。
望了望高耸入云的一座座山峰,那是清元派的势力范围,沈寄微微有些不安和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和希冀。无论如何,他相信一年之约师父之所以没有履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一旦他有了空,就会来接自己上山……但是他实在等不及了,他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一定要见到师父不可。
这两年来,要说失望,也不是没有。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希望像奄奄一息就要熄灭的炭火一样,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不肯熄灭。但被赶出侯门那一日,师父还是没有来,沈寄心中如同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冰水,把这盆火给全浇熄了。
可是,如果有万一呢,万一师父真的是因为重要事情给耽搁了……
抱着这样卑微的想法,沈寄握紧拳头,踏出了上山的脚步。
……
近乡情怯。
离那座最高的山峰越是近,沈寄越是不安。清元派山脚下熙熙攘攘很多人,一打听,方才知道今日是清元派一年一度门派大比之日,若没有猜错,这种日子上虚真人应该是在场的,果然,沈寄问了个白衣弟子,对方向他指路了千重峰。
对于那名弟子眼中不易察觉的疏远和嫌弃,沈寄并没有在意,此刻,他的心脏仍然和两年那一日一样,跳得飞快。
爬上了千重峰,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沈寄心知此时师父应该非常忙碌,因此找了个荫蔽处,抱着膝盖坐下来,默默等待着。
从清晨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千重山上的人潮方才散去,应该是今日的比试已经结束了。
有两名弟子正在打扫台阶,奇怪地看了沈寄一眼:“那小孩儿怎么还不走,也是来参加我派比试的?”
说着就见沈寄就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面前道:“两位道友,我是来找上虚真人的。”
见他一副目光灼灼的样子,两名弟子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这样的人他们见多了,下到几岁幼童,上到耄耋之年,抱着想要修仙的念头就爬上山,一开口就是找掌门找上虚真人,真以为掌门和上虚真人是他们亲爹亲娘呐?
不过今日这个似乎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除了长相清秀好看了点儿,身姿挺拔了点儿……但却叫人介意得很,刚才坐在树荫下就被注意到了,在人群中不知怎么有些显目。
也许纯粹就是因为这张脸。
沈寄有些急切地又说了一遍:“我找上虚真人,你们能为我通报一声吗?”
“通报?拿什么通报?”其中一名弟子居高临下地伸出一只手,上下做了个掂量的动作。
沈寄皱眉看着他。
“要那些俗物有何用?大师兄看得严,咱们又不能偷偷溜下山去玩,你忘了上次徐真师兄被罚试炼峰的事情啦?”另一名弟子嗤笑一声,随即视线落在沈寄的脸上,落日的余晖照耀在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蛋儿上,真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夺人心魄的美。
他眼珠子一转,嘴巴就占上了便宜:“若实在囊中羞涩,卖身卖艺会吗?”
沈寄眉梢跳了一下,他盯着这两名弟子,身侧的拳头悄悄握起。
“哟,生气了哈哈哈——啊啊!”
下一秒,这名弟子就被揍翻在地上,他俩连一个勉强进入炼气期的十三岁小孩儿都干不过。
半小时后,鼻青脸肿的两名弟子匆匆爬进去找上虚真人。
沈寄抹掉嘴角的血,怒气腾腾地站在台阶之上,小小身影被落日拉得老长,他胸膛起伏几下,很快带伤的脸上便恢复了面无表情。见到师父第一面,他希望一切都很完美。
上虚真人这厢正在发脾气,他丹药房里丢失了两枚极为重要的开髓丹,其中花费精力可想而知——
上虚真人一肚子火,想不通到底是哪个偷的。
谁知就在这时,两个弟子一找上门就各种哭诉被山脚下的穷小子给揍了,再看他们脸上青青紫紫的惨不忍睹,上虚真人无名一股怒火烧得更旺盛了,他本来就最是护短,这两个弟子又刚好是他门下今日当值的——这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上清元派挑衅!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还指名道姓地要见自己,真当自己是爹了。
捏了个诀,上虚真人就飞至千重峰,冷冷地落至地上,“就是你要见我?”
“师父,我是……”沈寄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上虚真人满脸的冷漠与不悦却如同一盆冷水,对他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他敏锐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收住了口。
“我何时收了你这个徒弟?”上虚真人皱眉道,但他毕竟涵养极好,尽管气到了头顶上,也没对眼前这个瞧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发脾气,于是一拂衣袖,道:“去吧,念在你年纪尚轻,不与你计较,只需与我两个徒弟道歉,就放你离开。”
道歉?沈寄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何错之有?
那两名弟子有人撑腰,自然腰板直了,站在上虚真人后头,幸灾乐祸地盯着沈寄。
沈寄没有扫他们一眼。
上虚真人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小孩儿拉住了袖子,沈寄仰起头,牢牢地盯着上虚真人,眼底情绪非常复杂,震惊、失望、不甘、偏执,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竟然隐隐透出一股决绝的恨意。
“两年之前,京城沈侯府,你亲口说要收我为徒,带我上山,并承诺一年之后回来接我,上虚真人,你怎么能出尔反尔?”沈寄不依不饶,一字一顿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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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咬字清晰,偌大清元派正门,来来往往的都听得到他的质问。
“荒谬!本道两年前一直闭关修炼,何来与你承诺之说!”上虚真人本来还对他有几分怜惜与同情,这下被莫名奇妙扣上这么大顶帽子,也懒得与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纠缠下去了,皱着眉捏了个诀就飞走了。
“何来与你承诺之说!”
“我言既出,绝对说到做到。”
……
这两句话像什么魔咒一样交替贯穿在沈寄的脑子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就是两年之前的上虚真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若是同一个人,怎么会出尔反尔,连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明明答应了自己的,明明答应了自己的!你明明答应了我的!
在那两名弟子趾高气扬的目光下,沈寄感觉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一样,他低头看自己,衣衫破旧,鞋子磨破了,手心都是偷东西时被抓回去用烙铁烫的疤痕,这都值得吗?这两年来,若不是去清元派见师父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他恐怕也走不到这里,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好像是个谎言——甚至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往他枕头下塞糕点,没有人给他疗过伤,也没有一个人给他变出漫天柳絮来,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现在站在这里,仿佛就是一个笑话。先前的期待一扫而光,变成满心的愤怒和失望,沈寄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
徐南柯正在往清元派赶时,忽然听到了系统紧张的提示:“感应到这个世界不太稳定,你最好提前下线,否则魂魄被卷入别人的身体也不可知!”
什么鬼?!
徐南柯一脸懵逼:“发生什么事情了?”
系统解释道:“我是为了拯救男二而生的,若是感知到男二无法拯救,我就会变成被废弃的系统、失败的产品,而就在刚才,我收到了即将被废弃淘汰的代码。”
徐南柯:“……你死了我怎么办?!!!”他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系统半天没声音。
徐南柯没有听系统的劝,继续一路狂奔,半道上实在体力不支,抢了匹马,朝清元派狂奔而去。他大约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天大地大并无沈寄的容身之处,他必定会找上虚真人履行一年之约。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徐南柯用脚趾头已经想到了。
真是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说。怎么刚好就是他离开的这个节口呢?!
徐南柯回到清元派已是深夜,一番折腾,他找出今日在山门当值的两个师弟,打听一番,得知今日的确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上山找上虚真人。
就听见两弟子嬉笑着道:“今天上山的那孩子长得真是妙,一双眼睛水灵灵,要是个小姑娘就完美了。”说的正是沈寄。
李若烽作为男主角,面相英俊,眸若晨星,而沈寄作为男二号,面相明艳,俊美中偏带一分阴柔,所以后来黑化后可谓吸引了无数粉丝。而徐南柯想不通这有什么好吸粉的,搞不清现代世界人的心态。
听见这些话,若是原先的徐真,可能还会与其分享这等妙事一二。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徐南柯。
徐南柯眸色越来越阴郁。
现在,他的心情就好像是自己种下的一颗大白菜被猪惦记了,猪用猥琐的语气正在谈论大白菜,那可是他不眠不休玩了五个月玩了六十八次还没有通关的角色号,是他种下的大白菜!
本来打算直接去找沈寄的,心中实在不解恨,徐南柯又摸黑跑回来把这两名弟子揍得爹妈不认。
算一算时间,若是黄昏时刻离开千重峰的,现在还未到子时,应该走不远。
徐南柯已经顾不上还有一个时辰,体内的徐真就会醒过来了。他仿佛屁股着了火,火急火燎地跳上清元派的最高峰头,在悬崖之上,放开神识,笼罩了大半个清元派方圆几千里。他虽然用的是徐真的身体,可神识只与魂魄有关,他的神识如今的强大程度,在整个修仙界也可以称得上数一数二。
打开神识的话,如果正碰上清元派有修为强大的长老也开着神识,徐南柯怕是会暴露身份,十分危险。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很快,他在清元派的后山找到了沈寄,那是和清元派西边的试炼地连接的地方,经常有小妖小兽从禁制缝隙中跑出来——
当看清沈寄如今的状况时,徐南柯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无名怒火漫上心头。
——
清元派从东到西囊括上千座山峰,沈寄疯狂地向前跑,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深夜树影重重,一个二个张牙舞爪如同鬼祟,他却根本没有心思害怕,他满脑子都是失望和怨恨,想了一千个理由,也想不出为何师父的眼神那么冷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沈寄逐渐开始眼前发昏,手脚俱沉。
天上几个霹雳雷闪下来,照亮他茫然无措而又疲惫的脸。很快,凄风苦雨照着他砸下来。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如同疯狂哭号。
从前在侯府无论受到怎样的对待,沈寄都没有这么绝望过,他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掉下来,赶紧用手腕擦掉了,吸了吸鼻子。只是他手脚开始变得没有力气,浑身颤抖,嘴唇发白。沈寄咬了咬牙,知道清元派这个地方不可以多呆,白日还好,到了晚上,指不定会有什么邪祟跑出来,那不是自己可以应付得了的。
他心里空荡荡地,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样。茫然地拖着沉重的双腿,勉强将自己弄进了一个山洞之中,靠在山壁上,沈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被什么东西咬了,即将降临在他头上的会是什么,无论那是什么,都绝对只会是噩运。
沈寄感觉身上开始发烧,意识逐渐变弱。恍惚之间,那双年轻恣意的眼神又出现在他面前,那大概是他永生最难以忘记的画面,有柳絮、糕点、治愈的伤口,一颗糖,还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或许是从未拥有过,一旦拥有了,就太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狼吞虎咽地将那点暖意全都独占……可是满怀期待的整整两年,却在今日戛然而止,沈寄像是一瞬间被从天堂打入地狱一般,他胃里泛着干呕,感觉什么要绝望地跳出来,但是又无法挣脱出去。他咬着牙,实在是难过极了,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寄逐渐失去意识,恍惚之间,有个身影来到他身边,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沈寄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意识,凭着本能剧烈挣扎起来。
有个声音说:“好了,别动。”
沈寄浑身一颤,明明是两种不同的声音,却在他脑中仿佛重叠了一般……他绝望地挣扎着抬起眼皮,山洞里太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朦朦胧胧之间,有双很熟悉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意的嚣张恣意,还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与温和,就是这双眼睛,令他觉得非常安心……
——不是一个人,今日所见的上虚真人不是他,自己应该认出来才对。
沈寄的脑子里迷迷糊糊闪过这个念头,而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香气钻入鼻子里,他带着痛楚和疲倦,终于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徐南柯在沈寄腿上点了几个穴道,并用真气将蛇毒逼出来,黑淙淙的血流了出来,沈寄的苍白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些。
他探出一缕真气,进入沈寄的丹田内,果然,过了一会儿,沈寄体内凝滞的真气开始运转了。这是因为他方才塞进沈寄嘴里的是他从上虚真人的炼丹房里偷来的开髓丹。
在原游戏中,上虚真人一共炼制了两颗,一颗给徐真,一颗给了李若烽,而熟知剧情的徐南柯自然要把好东西提前拿到手。现在徐真的躯壳早就筑基,已经不需要开髓丹,所以他干脆一股脑儿全喂给了沈寄,反正这玩意儿绝无弊处。
沈寄这两年应该有勤苦修炼,否则现在他体内不会突然充盈出这么多真气。只是由于尚未开髓的原因,他尚未学会怎么转化成体内真气,所以他之前修行时,吸收的灵气暂时存储在丹田内。
看着沈寄沉沉睡去,徐南柯方才呼了一口浊气。
系统这时方才冒出头来:“我感觉到他的精神似乎稳定了,我又活过来了。”
徐南柯累得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这几日从清元派马不停蹄奔至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侯府,又原道返回,今日更是在山上找了沈寄一晚上,他整个人累得像滩死泥,比以前与魔修大战一场还要心力交瘁,现在给他一张席子,他就可以睡过去。
系统:“我说个事你不要怕,这边显示他的黑化程度已达到百分之五十。而本来原游戏这个时间段,他的黑化程度应该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正式黑化应该是在遇见徐灵与李若烽之后。”
徐南柯:“……”他此刻有句妈卖批如鲠在喉。
也就是说他的确影响了剧情,还是产生了负面影响,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努力仿佛白用功,真是气得牙痒痒啊。
徐南柯掐死身边的沈寄的心思都有了。
但是,身边的小小身影安静地躺着,呼吸声很轻,下巴瘦削一小块儿,仿佛可以拢在手心里,面容苍白,浑身也有许多新伤口。他比两年前看起来成熟不少,眉间甚至多了几分阴郁与漠然。徐南柯即便不知道他这两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都是自己害的……吗?徐南柯的心脏微妙地皱缩了一下。
“他黑化程度越高,系统就越不稳定,如果任务失败,我会被回炉重造。”
“那我呢?”徐南柯问,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回到现实世界,亦或是烟消云散,我不知道,你是我的第一任宿主。”
山洞里,一个人和一个系统惆怅地望着天,惺惺相惜起来。
在十二个时辰即将到来时,徐南柯回到了徐真的洞府里,他还得披着徐真的皮,不能露馅儿,因为按照系统的初始规定,一旦露馅儿,被人发现他并不是徐真本人,就会被惩罚再也进不了这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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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原游戏中,上虚真人先收的沈寄为徒,后来才收了李若烽,所以一开始可是对沈寄爱护有加。可是因为徐南柯的翅膀,这爱护从一开始就被扇没了。
对此,徐南柯能有什么办法,他也很绝望啊!早知道就不开启那个支线了,开启前系统也没个提醒。
——总而言之,现在变成沈寄和李若烽同时上山了。
而这几日便是清元派每年一度招收弟子的时间。
清元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新招上山的弟子们,会先被分配到各位师兄弟手下当差,当差的三个月内会参加门派大比。
在门派大比中,前几甲能够被长老选中,成为亲传弟子。而挤不进前几甲却尚且还算优秀的,也会被收做内门弟子。至于那些水平更次的,则只能一直当差下去了。
此时千重峰上,几百名外门弟子惶惶不安地站在原地。
大约一炷香后,只见七行穿白色校服的内门弟子踏云而来,前头各有七名亲传弟子带队,白色绛云花纹精致繁复,气度非凡。
徐南柯立于云头,先在这几百名弟子中间逡巡了一圈,只见角落里站着一名十三岁的小少年,脸蛋精雕玉琢,眉间一点朱砂,气质中有几分阴郁。存在感似乎极其弱,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
前几日将沈寄身上被毒蛇咬的伤口治愈后,徐南柯就一直用神识盯着他,本以为沈寄遭遇上虚真人的冷脸后,会抗拒上清元派。这时在这群弟子中找到了他,徐南柯方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沈寄还是上山了,接下来的剧情可以继续下去了。
此时这群弟子们穿着各异,神情各异,对茫茫前途不可知。而在他们之中,有位昂首挺胸,显得胸有成竹的少年格外引人注意。他似乎已经和身边的弟子们打成了一片,以他为中心,聚集了一个小圈子。
如此举动,自然也引起了徐南柯的注意,他收回落在沈寄身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这名少年——倒是十分俊俏机灵,只是眼眸中带着一分算计与市侩,使他那张原本天真无邪的脸庞顿失几分灵气。
与此同时,脑内系统嘀嘀嘀地叫起来:“捕捉到穿越人物。”
徐南柯高贵冷艳地道:“早就认出来了,还要你提醒,现在告诉我他的修为到了哪个地步?”
系统:“穿越者比原来的主角稍微弱了点,但毕竟是火系天灵根,所以他已经炼气三层了。”
哦。
原主可是个真正的天才,甚至可以与他并肩。这冒牌货自然是不及的。
徐南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谁知他这么一瞥,却被李若烽——也就是穿越成主角的这名少年——尽收眼底。
李若烽垂着头,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幸好他在穿越之前就将这款游戏玩了数百遍,也对主角的人生了若指掌!
既然穿成了主角,自然要爽一把,不然怎么对得起这游戏给他开的挂呢。他一出生就是火系天灵根,虽然在贫民窟受了些苦头,但是上了清元派后,因为出众的资质和开朗的性格,迅速变得众星拱月起来。
当然,也不乏鼠辈上前挑衅——不然怎么享受打脸的快感呢。那些炮灰全都被他的男主光环给秒成了光环,即便反派们比他强,他也能一次次扮猪吃老虎披荆斩棘而过。最后大收后宫无数,大收小弟千千万,成为了整个修真界至高无上的传说!
而其中,前期最凶猛的炮灰之一,就是刚才瞥了自己一眼的那位徐真师兄。这人是掌门之子,清元派上下师兄弟们都有些忌惮他,不过他却只是个地灵根,因此一向嫉妒资质比他好的人。
其中最最被他记恨的,就是火系天灵根的李若烽了。
主角被收到他峰上当差的那一年,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人最后死得也很惨,万剑穿心被扎成了刺猬,死前还被主角打动,成为了主角的小弟。
李若烽在心里盘算着剧情,他决定按照剧情发展,还是进徐真的峰上去,毕竟按照剧情走才是王道。他有些嘲弄地看了眼徐真,眼神中带着一种看破未来的怜悯。
而徐真——也就是徐南柯,对他的怜悯眼神视若无睹。
冒牌货小子,谁怜悯谁,还未可知呢。
“徐真师弟,轮到你选人了。”旁边的玄清大师兄突然低声提醒,徐真是掌门之子,虽然资历和资质都不够,但凡事都要让着他。
徐南柯负手站立,抬眸望去,千重峰上几百名弟子全都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显然,掌门之子徐真脾气怪、性格恶劣、不好相处的坏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没有人想上他的山峰,被他当作奴隶使唤。
在这群人中,李若烽面带微笑的脸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他憧憬地站在那里,仿佛对徐真十分崇敬似的——事实上,按照原剧情,徐真第一个选的就是李若烽。
第一个被选中,自然十分瞩目,令所有的师兄弟都多注意一眼,可谓大出风头了。
看着徐真的那张脸上嚣张冷淡的神情,李若烽心底微嘲,这个炮灰可真够装模作样的啊,不过是个地灵根,还这么得瑟,最后还不是要死在他的面前。想归这么想,他面上却佯作惊喜地看着徐真袖子一挥,云头缓缓移动。
徐真踩在空中,如同踏在无形的阶梯上,一步一步,沉稳镇定地走下来,衣袍猎猎作响。
众弟子也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真。
李若烽垂着眼皮,余光注意到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心脏狂跳,嘴角咧开的得意笑容越来越盛。他便知道徐真会第一个选择他,按照徐真的秉性,最嫉恨那些资质绝佳的弟子们,肯定会首先将其揽上山,然后大力打压,可这反而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机缘——
谁知,就在这时,那只修长的手却忽然凌空一转。
仿佛动作放慢了一般,李若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错开了自己,按住了站在角落里另一名少年的肩膀!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了。
山峰上众弟子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李若烽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几乎出现了一丝震惊的裂缝,随后猛地转头看去,只见徐真选择的那个人他先前在山脚下的一干弟子中根本没见过。可是看他容貌如此,必定不是普通人。
李若烽仔细回想了一下游戏中的各人脸谱,这才浑身一抖,居然是沈寄。这个游戏中的男二号,前面半部剧情都在蛰伏着,后面突然黑化了,成为整个游戏中的终极反派,和他打时差点没掉光全部的血。
但是——怎么可能?沈寄不是早就上山一年了吗,怎么会和他同时上山?而徐真第一个选的明明是他才对——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啊。
沈寄低垂着头,仿佛对周围一切议论没有觉察,他是为了那个人上的山,此时进入哪个峰,也不太重要。
徐南柯按住沈寄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他拉上云头,带他俯瞰着众弟子,然后不咸不淡地道:“我的山峰上人本就够多了,我不喜欢太吵,就只选他一个人了。”
翻了翻手中的名册,这些弟子们的资质在名册上都有记载,大师兄玄清有些讶异:“徐师弟,他可只是……”
后半截话,玄清好心地没继续说下去。
而徐南柯嘴角一抽,没错,这又是他另一个疏忽。原剧情中沈寄的后娘是偷偷给他喂了毒金莲的,刚好压制住他体内的水系天灵根,导致他上清元派时遭受了其他弟子的嘲笑。而经过自己支线剧情的蝴蝶翅膀一扇,后娘知道沈寄是水系天灵根后,更加嫉恨,在赶他出侯府之前,刻意逼迫他吃了毒金莲。
——原本想一直盯着,不让后娘有机会害他的,但没想到会被关进试炼峰整整两年。
不管怎样还是从水系天灵根变成了凡灵根,也许这处的剧情根本就是无法改变的。
沈寄站在徐真身后,低垂着眼眸,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捏紧了。他也正在想法子解自己身上的毒,这也是他要上清元派的理由之一,他要进清元派的藏书峰。
虽然玄清闭嘴不言,但云头上几位师兄弟心里头也替他把这话补全了——这名弟子可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凡灵根而已啊。
天地凡虚空。一向最为争强好胜的徐真师兄,居然放着资质上佳的天灵根不选,去选了个凡灵根?他们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言表了,只是这会儿当着徐真的面,也不好议论纷纷,只能憋在心里,用眼神交流。
而下面的新弟子也纷纷想,难不成这个人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本领,让徐真师兄另眼相看?
而李若烽已经惊呆了,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莫名奇妙出现的沈寄,这和剧情截然不同啊!
等等,不能上徐真的山峰的话,后面捡法宝遇机缘等剧情还怎么展开?
而且,眼睁睁地看着大出风头的居然变成了原本不起眼的沈寄,他怎么可能忍?明明他才是男主角——
李若烽站出来一步,匆忙道:“徐真师兄,请留步。”
这句话令方才陷入极度震惊的众弟子回过神来,都朝他看过去。
徐南柯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这冷冷一眼不知怎么地,令李若烽脚底板陡然生寒。他一下子变成了视线中心,压力陡升。
但是一想到徐真不过是个炮灰npc罢了,他底气又上来了,微微一拱手,开口就道:“我是去年上山的弟子李若烽,崇敬徐真师兄已久,不知道能不能进徐真山上当差。”
徐南柯心想,这冒牌货的计划果然是想按照原剧情走,其实他也是打算将冒牌货收上山的,毕竟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才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刚才没有选他,只不过是想灭一灭他的威风罢了。
现在,继续让你徐南柯爸爸叫你学做人。
“哦?”徐南柯淡淡地开口:“可我见你,底盘不正,根基不稳,修为进展空间不大。”
他这简直是在睁着眼说胡话,谁见过天底下有人说火系天灵根不行的!可是偏偏李若烽无法在这里反驳他,只能吃个哑巴亏,眼睁睁地瞧着众弟子投来的幸灾乐祸的视线,仿佛先前自己在他们心中装的逼全破灭了一般——
而徐真本来性格就是如此顽劣,爱当众捉弄人,所以其他师兄师姐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若烽真是恼火极了,强迫自己按捺不发,勉强挤出笑容道:“既然徐真师兄这样觉得,严师出高徒,我更要随你上山。还请徐师兄多多指教,棍棒随意。”
话说到这里,已经将姿态放到非常低了,可只见那徐真只是波澜不惊道:“既然你如此迫切,我也不好拦着你同我走,便上来吧。”
居然还从云头放了一架云梯,让他自个儿一步步爬上去!这可和刚才沈寄被他亲手提上去的待遇天壤地别!李若烽几乎要将一口牙都咬碎了,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一步步走了上去。
原本这里徐真第一个选他时,会有师兄惊呼一声,这名弟子竟然是火系天灵根,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就是传说中几千年难得一遇的火系天灵根——可是现在,全都没了,他变成了倒追着上徐真山峰的什么哈巴狗了,别说期待已久的打脸了,就连一点爽感都没有了好吗!
李若烽憋屈地随着徐真回到了山峰,事后又有几个没有人选的弟子被送了上来。
如此一来,徐真山上新来的弟子一共有七人。
不过,好歹是按照原剧情,上了徐真的山峰了。李若烽进了最大的那一间屋子住下来后,就开始着手修炼了,过几日可是要开始门派大比了,而在这次门派大比中,他会夺得头筹,成为清元派首座长老上虚真人的亲传弟子——到时候就是他万众瞩目的第一步了!
想到这里,李若烽心头的憋屈感稍稍散去。同时不屑地想到,反正徐真不过是个炮灰npc罢了,可能是程序稍微出了什么问题,给主角的打怪升级人生提高了难度吧。
而那个沈寄,不过是个男二号罢了,前期他的灵根根本没有觉醒,就是个废柴,不足为道。就算晚上山一年,也只会更废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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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徐南柯回到自个儿的落日峰上,关上房门打算修炼一番,就听着系统在耳边道:“主角逼格减少,宿主你增加了5点积分。”
将冒牌货从主角之位上踹下去,就等同于帮助男二逆袭,所以积分会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1000,回到自己的身体啊。
邪魅反派徐南柯站在窗边,npc状忧愁望天。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敲了敲系统:“这沈寄被第一个选中了,明明大出风头,他怎么一点爽度都没有增加?”按道理说他已经很卖力地想要捧红沈寄了呀。
系统冷冰冰地回答:“因为他认为你另有图谋。”
徐南柯顿时无语。
好死不死,他现在用的这具身体是徐真——
作为一个前期看谁都不爽,专注作死一百年的小炮灰,徐真可以说非常有勇气了!他不仅要得罪男主角李若烽,还要不停挑衅沈寄!
男主角李若烽就算了,他毕竟是白莲花圣母的代表,不会计较。可沈寄后来黑化后,病娇腹黑心狠手辣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徐真后来就是成为男主角的小弟后,在一场大战中被沈寄万剑穿心的。
想象一下被扎成刺猬,心脏被捅成马蜂窝的惨状,就连上一世的徐南柯都没有这么变态好吗。
而徐真是个什么秉性,沈寄就算是第一次见他,也能从其他弟子们议论声中知道了,所以会天真的认为徐真是在帮助他吗——呵呵,并不会。
徐南柯打坐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现在这具徐真的躯壳只是地灵根,修炼起来处处掣肘,万一以后遇到了什么意外,还不能够应付。所以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将这具身体的修为提高。
但是从打坐状态恢复过来后,他就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是从后面新入门弟子住的后院处传来的。
本着李若烽所在的地方,就有事故发生的原则,徐南柯知道这会儿后院一定有什么剧情开展着。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放开神识。
只见明忍明矾偷偷摸摸地怀揣着一包什么东西回了自己房中。紧接着李若烽从他的房间中伸了个懒腰出来,刚好撞见这两个弟子,他眼眸中划过一丝异样,就当作没看到,直接去了另一边树林中修炼去了。
见此场景,徐南柯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记起来这段剧情了,原剧情里,李若烽是个品性高洁可以与日月争辉的人物,少年时期天真无邪助人为乐——显然不是现在这个冒牌货这副德行。
这里的剧情是,明忍和明矾两个弟子在千重峰上那日与沈寄发生了龃龉,被沈寄揍了一顿,从此就结下了梁子。此时见沈寄居然上了自家老大的山峰,自然要偷偷捉弄他一番,将他的包袱偷走,然后被李若烽撞见。
李若烽仗义执言,将这两个轻侮人的弟子教训了一顿,之后便与沈寄成为了好朋友。所以后来沈寄与李若烽决裂时,才让故事那么动人催泪。
但是眼前这个冒牌货显然是因为白天的事情记恨上沈寄,根本懒得进行这一段剧情了。徐南柯看着冒牌货大摇大摆进到树林中,真是怀疑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有你这么小气巴拉的主角吗,还能不能好了。
但是此时时间已经不多,徐南柯便没管,他抱着那副画像迅速回到了现实世界。
等到第二日清晨一醒过来,就听见窗外传来了一阵响动,这响动声音已经很大了,许多弟子都站在院中围观,显然是丝毫不怕将他吵醒的。
徐南柯往外扫了一眼,然后十分没有魔头风度地翻了个白眼,又是明忍明矾那两个蠢东西!昨晚找沈寄的岔子也就算了,这一大清早,这么想不开,居然碰瓷李若烽。
简直是将炮灰准则彻头彻尾牢牢记在脑子里,即便顶着鼻青脸肿的猪头,也宁折不挠!
明忍和明矾一左一右地将李若烽压在地上,将他的脸死死按在地上,嘴里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山下来的野小子,今天我们兄弟两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尊兄重道。”
他们两个本来莫名奇妙大半夜被揍了一顿就已经满肚子火了,早上起来,这家伙居然对着他们的脸就是一阵嗤笑,不弄死他丫的,他们就不算这落日峰上头号狗仔。
李若烽却在心里嘲笑道,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可是有天道罩着的。没错,这又是一场打脸情节了。
原剧情里,原主自然没有嘲笑这两个家伙,但是本着所有的炮灰都看不顺眼主角原则,这两名弟子也是这样将主角踩在脚下欺负的——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上虚真人马上就要来了,不仅教训了这两人一顿,还发现了李若烽是火系天灵根,对他格外留意,甚至之后还对他亲睐有加,私底下给了他一本剑谱。
李若烽在心底狂笑——受死吧你们两个傻逼玩意儿。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徐南柯的门被重重推开,他蹙眉立于屋檐下,眸光冷冷地看着这几个扰人清梦的家伙。虽然是个反派炮灰,可他的气场不可谓不强大,一站出来,就令李若烽浑身上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胆寒。
见他出来,明忍明矾立刻像有了老大撑腰的小弟一般,眸中含泪,委屈巴拉道:“师兄,这狗崽子一大清早就辱骂我们两个,我们不过是昨晚上茅厕时不小心撞到了脸,就被他出言不逊……”
他们才不会说半夜被人摸黑揍得爹妈不认呢哼!
他们指控完,眼神又扫向正提着水桶经过的沈寄,既然要打小报告,就干脆一起打了:“还有那边那小子,喏喏喏,就是他,居然胆敢偷我们东西!”
徐南柯:“……”
这两张脸皮加起来可能有城墙厚了,昨晚到底是谁偷谁的,你们老大我可都是亲眼见到了的。
沈寄脚步一顿,冷冷地道:“我没有。”
虽然知道这几个人一丘之貉,即便解释也没用,但是他也绝不想被平白无故地无赖。
眼见徐真脸色越来越黑,李若烽眼珠子转了转,心底里已经回忆起接下来的剧情。按照徐真的脾性,管他谁犯了错,全都不问青红皂白地打一顿就是了,不就是受点皮肉之苦吗——正好,越是惨,待会儿上虚真人来了,就越会对他心生怜悯,打徐真和他的小弟的脸就越是爽。
正在李若烽心底暗爽,面上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徐真发脾气时,却只见徐真不耐烦地一挥手:“全都拖到柴房,分开关两个小时!”
是的,作为早就把剧情熟读几百遍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李若烽现在的心思。
等等——!
李若烽在心里疯狂尔康手,他的上虚真人!他的绝世剑谱!这剧情不对啊,把他关到柴房,还怎么遇见待会儿会出现的上虚真人啊!还怎么打这几个人的脸啊!
他立刻拼命挣扎起来,刚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刚才不辩解,这会儿已经没机会了,旁边上来几个弟子,飞速把他和明忍明矾全都拖到了后面的黑不溜秋的柴房里。
明忍和明矾两个作为已经被老大关小黑屋关习惯了的头号小弟,十分无所谓地往柴房一躺,伸伸小胳膊,跷跷小短腿,觉得这是老大的特殊关爱,反正在柴房里不用干活儿不是。
——这剧情已经两次发生变化了!
李若烽待在柴房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那个徐真也是穿越过来的?不,不对,徐真在这游戏中并不是可以选择的玩家,只是个npc,而在他穿越过来之前,游戏世界就告诉他只有玩家才能穿越过来。
而且徐真所作所为和他平时倒是十分一致,一言不合就简单粗暴地把人关起来。而且他看起来身上半点都没有现代人的样子,如果他是穿过来的话,昨天在千重峰上就可以找个借口把自己直接赶下山,然后取代自己主角的位置了。
李若烽对徐真的怀疑稍稍减退。只是,无论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难道还是因为程序员把游戏难度提高了?
这头,另外两个弟子准备拉沈寄去柴房时,徐真突然挥了挥手,那两个弟子立马听话地停下来。
系统立刻刺耳地响震天:“警告,人物即将ooc……”
徐南柯:“ooc啥ooc,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警告,能不能看我把戏演完?沈寄偷东西必须惩罚要比那三个家伙重啊!”
系统:“……”
徐南柯踱步至沈寄面前,此时他看起来也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负手而立,却颇有气势,居高临下地盯着沈寄,精雕玉琢的一张脸皮笑肉不笑道:“小子,你说你没有偷,有证据吗?”
沈寄警惕地盯着他,却一步也未后退,稍显稚嫩的脸上宛如结了一层寒霜:“若被诬陷者必须自证,那么我现在说徐师兄你偷了我的玉佩,你可否自证?”
徐南柯无语道:“你哪里来的玉佩?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偷,我如何自证?”
只听沈寄冷冷道:“同理,那些糕点根本不是他们的,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偷,我如何自证?”
竟然将徐南柯的话一字不漏地,冷冷地回给了他。
也是真够不怕死的,脊背挺得够直,怪不得前期他分明没有什么资质,原来的徐真还是将他视为眼中钉,就他这性格,徐南柯也有点想揍他一顿,然后捏捏他的俊俏小脸。
“去提水六十桶,从山下提到山上,两个时辰之内做完,否则没有你的午饭。”徐南柯背过身,一副懒得与他多话的样子,挥了挥手,旁边便立刻走过来两个弟子,往沈寄手里塞了十几个桶。
沈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一言不发地下山提水去了。
徐南柯挑挑眉,对系统道:“我这不算ooc吧。”
而且门派大比中第一场比试便是提水,他看着沈寄远去的小小背影,心想,小兔崽子,我这可是帮你,到时候你得了第一名,感谢我都来不及。
系统幽幽道:“可是感知到拯救对象黑化程度加了百分之五……”
徐南柯:“……”至不至于这么记仇啊,至不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啊,提个水而已啊。显然他已经帮徐真拉了沈寄的仇恨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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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五日一晃而过,新入门弟子的门派大比即将开始了。
这几日李若烽都异常安静,仿佛是在偷偷准备着搞个大新闻,明忍和明矾两兄弟小手段不断,都被他凭借着熟知剧情躲过了。而沈寄——他有徐南柯牌保护罩在,当然他并不知道就是了。
晌午,日头正烈。
所有的弟子前去厅堂,厨房早就烧好了野竹笋,一人一大碗。清元派中大部分弟子尚未辟谷,因此厅堂中人潮挤挤。
沈寄先前从侯府来清元派的一路,风餐露宿长达半年,这段时间待在清元派,几乎每顿都饥不择食,吃起来像饿狼扑虎,一步会儿就将一碗白米饭吃完了。毕竟他正在长身体。
山上众弟子初见他身上气质不俗,又听说他出身侯门,还以为他是什么贵公子。现在见他这种乞丐似的吃法,眼里都纷纷流露出不屑。
但沈寄习以为常,全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过了会儿,明忍明矾互相搭着肩膀的弟子走进来,一进来就暗搓搓地瞥了眼沈寄,上次在千重峰结下了梁子,这几日更是与沈寄矛盾不断,暗地里做过好几次诸如替换沈寄的校服、故意打翻沈寄的饭菜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两个兄弟甚至怀疑他背后是不是有鬼在帮他。
沈寄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嚼着嘴里的饭。
他本来是为了那个人上山的,后来上了山,却发现这里和侯府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只在于,侯府的人是明目张胆地轻侮他,而这里的弟子则是暗地里耍手段。
无论去了哪里,他根本就不能轻松地度过哪怕一天。
沈寄深知,他现在力量太过薄弱,所以不能自保,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将这些人踩在脚下。而且必须早日找到解开体内的毒的方法,恢复水系天灵根。
他几日以来几乎日日夜夜地修炼,片刻不松懈。说起来也很奇怪,自从那天在清元派后山迷路,醒过来后,就觉得原先体内凝滞的那道槛已经不见了,体内筋脉就好像被打通一样,真气忽然运转起来。
沈寄几乎要以为那晚自己梦见的那个人真的来过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苦笑一下。
于是这段日子,他就着这股运转的真气,抓紧修炼。先前整整一年都没能引气入体,这几日却仿佛像打通了任督六脉一样,一下子就引气入体了。
听说明日的笔试题目和水有关,不知道能不能借机修炼……沈寄正漫不经心地想着,就见派中下人将一碗野竹笋放上自己的桌子。
他波澜不惊地垂下眼睫,吃了一小口竹笋,余光瞥见那两兄弟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己这边。
果然。
沈寄吃完后,忽然捂住了肚子,像是不舒服一样,匆匆冲出了厅堂。
明忍大笑着狂拍桌子:“他是不是蠢呐!这么好骗?我把他的菜换过了他都不知道!”
“你给我的泻药我足足放了五包,看这回拉不死他!”明矾大仇得报,得意洋洋地扒了口饭,然后夹了筷子菜,大快朵颐起来。
两个人正吃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哥,你有没有觉得肚子有点……”明忍面色难看地凑近明矾的脑袋。
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面色惨白,朝着厅堂外面的茅厕跑去。
然而哪里还有沈寄的影子,茅厕里根本没有人,拉肚子的是他们!
两个人蹲在茅厕里拉得死去活来,都快把肠子拉下来了,在这里足足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自己山头去,回了山上肚子又呱呱直叫,又想拉了。
卧槽,伤害直肠之仇怎么能忍?!
可以说和那臭小子的仇已经不共戴天了!
沈寄回到自己山头开始修炼。
这点小伎俩,以前的沈寄或许还会上当,但从侯府逃出来后的半年里,他在外面风餐露宿、有上顿没下顿、靠偷靠抢了那么久,一切从前不擅长的生存技能都学会了,怎么还会上当受骗?
他调换了菜色,动作快得只怕那两兄弟根本看不清。
抛除心里的一切杂念,他开始专心致志地修炼,无论如何,一定要迅速强大起来。他来到溪水边,将自己浸泡在水里,彻底窒息掉呼吸,用尽一切办法来找到和水元素的联系。虽然现在灵根被压制了,但事在人为。
沈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的水逐渐淹没过他的头顶……
第二日。
上虚真人对众弟子道:“今日的比试题目是‘打水’,能够在规定时间内从山下提最多水到山上的弟子,就算胜利,时间结束时我与你们诸师兄会来检查。”
玄六站在人群里,懒洋洋地举手:“师父,若是这一场比试赢了,会有何奖励?”
闻言,徐南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原剧情里这一场比试中,李若烽必定会赢,而沈寄非常不甘心地落败了。这一场比试中,胜利的人获得了前往清元派藏书峰的机会,而就是在那里,李若烽无意中获得了绛云剑,这把剑虽然比不上他后期用的那把清晖,但在前期也非常厉害了。
这就是主角光环,去逛个藏书峰都能得到宝器。
人群中李若烽也暗暗捏紧了双拳,是的,就在第一场门派大比中,他就大放异彩,狠狠地打了明忍明矾和徐真的脸!他们万万没想到吧——就算上次错过了上虚真人的那段剧情,这次他也依然能够令上虚真人注意到自己,从而顺理成章地拿到绛云剑,拿到剑谱,拜入上虚真人门下!
上虚真人也十分疼爱玄六,因此没有怪罪他胡乱打断自己的话,于是道:“此次是所有新内门弟子一同比试,获胜者将由大师兄带领,前往藏书峰。”
宣布完比试规则后,这些弟子便被带领着去了千重峰,而众亲传弟子和内门弟子们在这里等,徐南柯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开溜,一个着紫色长袍,头戴白玉冠的少年朝他走过来。
正是玄六,他手上还拿着枝沾雪的腊梅,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击着,挑衅地抬起下巴望向徐南柯:“徐师弟,你猜这些弟子里谁会赢,我和你赌一百块上等灵石。”
这个玄六出身不错,母亲乃第一仙派的女眷,因此在这清元派中,说话向来口无遮拦,嘲讽起人来不偿命。
一见到这个人,徐南柯就有些头疼,因为原来的徐真和他是死对头,虽然非常不对盘,但两人可谓竹马一起长大,应该是对彼此最了解的人了。
在他面前,最容易露出破绽。
“我赌李若烽。”徐南柯不遗余力地给冒牌货拉仇恨。
玄六立刻蹙起眉头道:“谁?”
“我山上一个火系天灵根的小子。”徐南柯面上波澜不惊,眸中却有异色,仿佛在竭力掩饰眸色中的嫉妒,他这般演技,简直可以给自己封百花影帝奖了。
玄六了然道:“你又双叒叕嫉妒人家啦?”
“闭嘴。”这小子不懂什么叫做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吗?
“哈哈,我与你相识十多年,还不知道你那副德行。”玄六嗤笑道:“来我山上的有个小弟子,倒是资质也相当不错,不过体质虚弱,这次没有参加门派大比。”
“名字?”徐南柯神色一动,按照原剧情的尿性,一般情况下只要资质不错的,都是个什么重要人物。
“周丹青。”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听到这个名字,徐南柯只觉头疼,预感不妙。
……
沈寄每只手分别提着两桶水,飞快地往山上走去,奇怪的是,他这几日被徐真师兄惩罚来回打水,或许是习惯了这些重量,此刻四桶水的重量对他而言,居然不算什么。因此一会儿就甩掉一大批体力不支的弟子。
只是来回十几趟后,沈寄的额头上逐渐开始冒出汗来,双腿也开始变得沉重,他咬了咬牙,保持原来的速度朝山上走。
李若烽自然提得飞快,几乎是毫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在其他弟子还没开始时,就已经上下山了两三趟。他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睨向其他的弟子,都是一群废柴,只是为什么没有找到那个沈寄?
想到上次大出风头的变成了他,李若烽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还有些忌惮,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找寻沈寄,打算一探究竟他到底提了多少。不过并没有找到,他们这些弟子被分到了好几十拨里。
不过也不用看了,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那个沈寄现在只是凡灵根,相当于一个凡人,短短三炷香的时间内能提多少——按照原剧情,三场比试中拔得头筹的都只会是他一个人!
……
此时,沈寄不紧不慢地继续提着自己的水,他所在的这一队里并没有什么人,因为大多数已经掉队在山脚下了。他一定要赢。
若是他能赢,等待了两年的那个人是否会出现?
水桶上的木刺几乎刺进他的手心里,但他察觉不到,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路,闷着脑袋往上爬。
到了山顶,沈寄刚放下手上的四桶水,就发现自己之前打好的放在这里的几十桶水都不见了!
水桶里的水全被泼在了地上,地上湿漉漉一片,而他的那几十只水桶全是空的!
沈寄一下子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死死捏住拳头,眼神猛地钉向明忍明矾两兄弟。
明忍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啊,看我们干什么,有何贵干?”
明矾吐了吐舌头:“小鬼,在规定时间连及格线的桶数都没打到的话,可是要受真人惩罚的哦。”
沈寄死死盯着他们,眼神像要杀人,明忍和明矾心里都有点生怯,俗话说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沈寄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兔子,反而像老虎幼崽,上次一言不合就揍人的事情已经证明了。
明矾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啊,山上禁止斗殴,你想被赶下去吗?”
明忍退后一步,道:“反正我们有徐真师兄罩着,他可不会听你的,你还是断了打小报告这个念头吧。”
沈寄拳头倒是极慢地松开了,却一言不发走过来,猛地将他们的水桶也掀翻在地,水流泼了一地。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也打了有十几桶水。
并且,缓缓地将他们的水桶踩烂。
“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我不会这样放过你们。”沈寄缓缓道,眼神冷冽,有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残忍阴沉:“山上只有你我三人,没人看见你们作恶,自然也就没人看见我的报复。如果你们断手断脚,也没人看见,怎么办?”
两兄弟哆嗦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寄,没想到这兔崽子还真不肯吃半点亏。
沈寄不再施舍两人任何一个眼神,将自己的水桶绑在一起,去了山上另外一个地方,然后飞速跑下山打水。
只是体力已经用了大半了,现在的他浑身都是汗水,真的快虚脱了。
沈寄面色苍白地看了眼快要下山的太阳,咬着牙加快了脚下的步程。
他不能认输。
沈寄双腿发虚,脑子里忍不住出现曾经被他叫过师父的那个人,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声音如何,因为上虚真人的样子只是他用了易容术而已。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那样的承诺。既然给了承诺,为何又不履行?逗自己很好玩吗?
又或者是把自己当成需要同情怜悯的什么流浪猫狗,随意施舍一点同情后,便高枕无忧地抛诸脑后。
沈寄心中对他似乎只剩下恨意……
若一开始就没有希冀过,后来也不会那么绝望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强打起精神,反复来回了三四趟,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明明一趟只能打四桶水,为什么来回了四趟,这里居然就已经有了三十几桶打满的水?
怎么回事?沈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刻意捣乱。
这回他飞快地跑下山,又飞快地跑回山上,手里只拎了两只水桶,刻意缩短了一半的时间,想要抓住那个捣乱的人——却立刻呆住了。
空荡荡的山上,树木已经被砍掉了,平地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排一列列打满了的水,足足有一百二十来只。罗列在他面前,颇为壮观。
突然传来几声杀猪般的叫声,沈寄一抬头,就见遥遥几里开外的山峰最顶端,离地面约有几百米高的树上,吊着两个人。
明忍和明矾被蒙着眼罩,吊在竹林最上方,裤裆吓得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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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夕阳将落未落时,三炷香全都燃尽,所有比试的弟子都聚集到千重峰上。
上虚真人翻开了手中的名册。
“今日比试测试的是你们的耐力与力气,而坚韧不拔的意志是修仙的根基……”
每个弟子的名字后面,记载了他们今日打了多少桶水。
上虚真人一一念过去,每念过一个,其他长老们的视线就会落在这名弟子身上,心里对这名弟子已有评估。
这些弟子们的成绩都不怎好,大多在规定时间内只提了五六桶水上山。
只给了三炷香的时间,光是上山下山一趟就得花一炷香,更何况手中还要提着那么重的水桶,一两趟下来手就抬不起来了。这比试也太严厉了吧!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念到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个位数,实在丢脸。
那些长老们看过来的视线,就好像在看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似的。
最关键的是,每次比试都会计入总分,等这为期三个月的门派大比结束后,这些长老们还会从他们中挑选最优秀作为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那就可以修炼清元派秘籍心法了,是多少内门弟子抢破头也要抢到的东西!
因此,这些弟子暗暗捏住了拳头,攒着一股劲,希望能在门派大比中脱颖而出。
但前面的弟子成绩都不尽如意,上虚真人边念边摇头,眼中失望不言而喻。
当他翻到李若烽的那一页,他却微微怔住,面上不易察觉地爬上一抹欣喜。这可是到目前为止,非常优秀的成绩了——
随后翻到早先玄清的记载册上,上虚真人更加震惊,居然是火系天灵根。这些弟子在收录入山上之前,就由玄清测试过灵根。只要是虚灵根以上的全都带上山。因为派中事务繁忙,所以上虚真人也没多注意,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出了个火系天灵根!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资质。
上虚真人抬眼打量那个少年,。火系天灵根的资质,只要勤学好问,刻苦努力,绝对能在二三十年内到达无人能企及的修为!
李若烽将上虚真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是他心里已经疯狂为自己呐喊起来了,马上,即将——就会念出他的名字,他将成为这场比试中的头筹,万人瞩目的对象!
实在忍不住,李若烽扬起了头。
“李若烽,六十四桶!”
此言一出,所有弟子都震惊了,三炷香时间内怎么可能做到这么多!除非有十条腿十只手!他们刷刷转头去看这个李若烽到底是谁,结果就见到了人群中的小小少年——微微翘着嘴角,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李若烽本身就是个俊俏的少年,此时山上的女童弟子们已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打听他的情况了,一听到是火系天灵根,更加震惊,准备先下手为强,已经面带羞怯地往他那边靠过去了。
徐南柯站在上虚真人身后,与大师兄等人站在一起,淡淡地瞥了李若烽一眼。若是原主,此时应该面色十分如常,半点不张扬,就好像只是一心一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一样。可眼前这个冒牌货身上哪里有冒牌货的半点气质,连装都装不好——
这年头谁都可以来当穿越者了吗?
而且原主可是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打了八十五桶水,这个冒牌货空有原主的资质,毅力却还差了一大截。
谁知正当他视线落在李若烽身上时,李若烽居然也毫不顾及地朝他投来视线,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视线中写满了耀武扬威——
若此时是真正的徐真在场,他那小暴脾气,恐怕当即就要下去砍死这个小子了。
毫不知收敛,可以说非常作死了。
徐南柯撇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动,视线一转,落到另一个角落。
沈寄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想到今日的题目居然刚好就是提水,若非知道徐真师兄的秉性,沈寄几乎要以为他是特意照顾自己,提前泄露考题,顺便帮助自己训练了。但是怎么可能?以他的为人,惩罚自己提水怕只是故意捉弄吧。
他下意识地抬眸朝徐真看去,却发现对方视线居然也正落在自己身上,不偏不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光环聚焦点,徐真的目光却逆道而行,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
沈寄一瞬间,垂在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微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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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目相对了几秒钟,却是沈寄率先转开视线。他睫毛垂下,掩饰了此时眼中所有复杂的情绪。
他今日拼尽全力,也不过只提了五十六桶水上山,若是再加上被明忍和明矾打断的那段时间,他顶多,也只能提六十桶水上山。
也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比李若烽少了一个来回,仅仅一个来回,却不知差了有多远。
……
念过李若烽的名字,众弟子们都没有心思去听下面的名字了。
李若烽这种珠玉在前,还要后面的瓦砾干什么,简直是自取其辱——这下李若烽可谓如愿以偿,声名大噪了。
上虚真人倒是一直念了下去,他手上的名册又翻过了一页,忽然瞳孔猛缩,几乎是瞬间就呆住了,直愣愣地钉在原地,嘴巴也忘了合上。
见他如此怪异,旁边几个长老也纷纷凑过头来,见到名册上的数字时,也不约而同地十分震惊。
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可以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提这么多水。
哪怕是现在已经成为清元派掌门的徐长风,当年初上山时,以炼气三层的修为,也不过提了八十三桶水。
一百二十桶水,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难不成这孩子比当年徐长风的资质更加……
众弟子们嘈杂一片,忽然没听见上虚真人的声音了,也纷纷奇怪地朝上虚真人望过去,不知为何,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上虚真人沉了口气,缓缓道:“沈寄,一百二十。”
此言一出,却和方才李若烽时的场景截然不同,方才议论纷纷,沸反盈天,这时却鸦雀无声,如坠坟墓。
整座山上只能听见风声。
一百二十,几乎是李若烽的整整两倍了。
方才众弟子心中有多惊讶,此刻心中的震惊就是刚才的二次方!
方才在人群中已经传遍了,那个李若烽是火系天灵根,他们这些人虽然嫉妒,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人家受上天眷顾呢!可是这是为什么,有是从哪里来的小子,竟然超过了李若烽!还是他的整整两倍。
整整两倍,那是什么概念,他们这些人上下山一趟时,李若烽已经飞快地跑过了十趟,快得令他们瞠目结舌,而这个叫沈寄的,竟然速度比李若烽还快了一倍,跑过了二十趟,这种速度可以说他们完全看不清,也终其一生无法跟上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难不成还有比火系天灵根更厉害的资质?火系天灵根不是已经是顶峰了吗?
李若烽站在原地,感觉浑身血液涌上了大脑,虽然众长老和其他弟子并没有说什么,但他莫名感觉一阵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本以为这场比试中他就能夺得头筹了,所以已经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谁知中途杀出个沈寄——!
这不是明摆着打了他的脸吗?
不对!这剧情完全出现了偏差——李若烽微微发抖,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将思维顺清楚。
原剧情里,别说沈寄不是和自己同一年上山的了,就算是沈寄参加比试的那一年,他也没有打到这么多水!沈寄应该在明忍和明矾的打搅下,根本就没能打到几桶水,还受到了长老们的批评,引来众人的哄笑——那段剧情呢,怎么不见了!
好吧,即便这次明忍明矾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没有去害沈寄,那就凭他此时凡灵根的资质,也不可能提上来一百二十桶水啊,莫非根本就是有人在帮助他?还是说,他其实是个穿越者?!
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在李若烽心中恐慌的蔓延,越发不可收拾。他脸色青青白白,变幻莫测,突然猛地抬眸盯住三行队伍开外的沈寄,对方面无表情,真的夺得头筹的人怎么会这么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吧。
仔细想来,李若烽越发觉得这个男二号有可能是穿越过来的了,他必须好好试探一番!他自然没有蠢到现在冲出去将沈寄是凡灵根的事实说出来,未免给人留下嫉妒同门的印象。
上虚真人下意识地去翻资质册,目光落到沈寄后面那几个字,心头却是更加一震,居然是凡灵根——天底下哪里有凡灵根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除非他的耐力和毅力非同常人!
但他却不怎么高兴,想到上次在千重峰上,这小子十分不恭敬的态度……他的视线在众弟子中逡巡着,终于找到了角落里的沈寄,对方的视线也不闪不避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冷冽,上虚真人顿时眉头一皱。
他素来对自己带上山的弟子们很好,很爱护,可唯独这个沈寄,总觉得他是个异数。
不过上虚真人到底知道分寸,不会与一个小孩子计较,没有将沈寄的凡灵根资质公布出来,免得其他弟子挤兑他。
等到三月后门派大比彻底结束后,再来看看,许多弟子第一次灵根测试并不准确,因为在他们引气入体后,体内灵根多多少少会发生一些异变。如果这个沈寄真的不错的话,到时候再来测一遍灵根。
和方才一样,所有弟子的视线都投到沈寄身上,却不像刚才明目张胆地打量李若烽那样,看向沈寄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打探,还有几分莫名的畏惧。
他们自然懂的深不可测最为危险的道理。
尤其是这个沈寄平时一声不吭,简直让大家都忽略了他到底资质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第12章
正当众弟子惊疑不定时,明忍和明矾突然在人群中嘶叫了一声,张口就想控诉方才被绑上树的事情。
他们虽然完全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做的,但是知道绝对和沈寄脱不了干系,否则,清元派上他们欺负的人也不少,谁敢得罪他们?他们可是有掌门亲儿子徐真师兄罩着的!
想到这里,两兄弟就咽不下这口气,眼看着他们被揍成猪头,沈寄却这么风光,这特么换了谁谁能忍?能忍就不是人!
明忍用手肘撞了撞明矾,两人对视一眼,便同时出声叫道:“好疼啊,师父,我们有件事情一定要禀报!”
他们的叫声打乱了这片震惊与寂静,众弟子的目光还暗搓搓地落在沈寄身上,只有上虚真人分心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两个怎么弄的?”上虚真人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惨不忍睹的脸。
明忍和明矾话还没说完,徐南柯就上前一步,淡淡道:“他们两个方才不小心滚下了山,弟子将他们捞了回来。”
系统立刻嘀嘀嘀地叫起来。
徐南柯:“怎么了怎么了,我没有ooc,明忍明矾两人是徐真身边的喽啰,总爱惹事,徐真不想惹祸上身,所以截断了他们的话,不是完全在情理之中吗?”
说的好有道理,它竟无言以对,系统憋屈地把话咽了回去。
上虚真人赞赏地看了徐真一眼,随即皱眉对明忍和明矾道:“你们下去上药吧,多大的人了还从山上滚下去,丢不丢脸?”
注意到他们的弟子——包括李若烽,心中对这一幕的解释则和徐南柯的瞎扯不谋而合,大家都知道明忍明矾总待在徐真身后鬼混,怕是又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害怕上虚真人知道吧。
徐南柯道:“是,师父。”
就走过去把两个人拎着离开了。
接下来上虚真人说了些什么话,沈寄却是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门槛上,呆呆地坐了会儿。
夕阳完全落下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那一百二十桶水根本不是他做的,到底是谁?是在帮他吗?沈寄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件事一定是那个人做的。他此时大脑有些混乱,脑中反复出现这两年来那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时的场景,全都像碎片一样闪现。
他的身体有几分颤抖,但他竭力稳住了。
这两年来,他所有的希望一点点落空,不敢再去期望些什么了,甚至他还以为,这些出现在他脑子里的记忆全都是假的,不过是他在侯府太过孤独,而幻想出来一个人对他好而已,而实际上,那个人并不存在……
可,那个人根本就是存在的!甚至有可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赶出侯府,在街上昧着良心偷东西,甚至被上虚真人和他的两弟子羞辱,或许明忍明矾给自己饭菜下药时他也在场,可从来都不发一言——他到底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心里突然滋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愤怒。沈寄猛地站起来站在院子里,朝天大吼。
“你以为我还会天真地感激你吗?
……
“不要施舍你对我的同情心,我不需要!”
……
“你到底是谁?”
沈寄心里恨透了,对这个人的感情复杂莫测,恨意却占了上风,比起被这个人帮助,他更希望一开始就没有遇见过这个人,这样一开始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期许和等待了,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在等待中慢慢走向绝望的坟墓的滋味。
沈寄回到屋里,半张脸在落日的余晖里,半张脸在阴暗里。他缓缓握紧了双拳,他一定要揪出这个人,不择一切手段。
……
徐南柯今天忙活大半天,只有李若烽那边爽度降低了,所以又增加了五个积分,但沈寄这边却是半点变化都没有——徐南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这都不爽,沈寄到底想要什么。
系统道:“你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徐南柯傲娇地道:“谁让程序把我设置成一个npc呢哼。”
于是他回到现实世界之前,按照习惯,将神识投向落日峰的后院中,这种偷窥的事情干多了,他脸皮也就越来越厚了。只是前几次都不小心看到了沈寄在浴桶里光溜溜的模样,这次他便小心了些,先盖住一只眼睛,眯起另一只眼睛去看。
这次他却猛然一怔。
因为沈寄房间里铺天盖地丢满了纸团,有些揉皱了的纸张上面粗暴穿透地写着几个大字:你是谁。墨汁尚未完全干涸,沿着字迹流淌下来,整张宣纸都被浸染,显示了写字的人此时的心烦意乱与愤恨不甘。
你是谁。沉重的几个字,倾泻的恨意令徐南柯触目惊心,如果让沈寄知道那个没心没肺爽约的就是一直对他冷脸以待的自己,他岂不是黑化得更快?
像徐南柯这种人虽然不能理解为何沈寄如此执着于知道那个暗地里帮助他的人是谁——但他也能稍稍知晓分毫,若太久没见过善意,就会形同溺水之人,渴求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了。
只是按照这种情况一直下去,他没有心思修炼,三月后败在李若烽手下,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待沈寄入睡后,还是老办法,徐南柯把他弄晕过去,随后捡起地上的一张被墨痕浸染的纸,皱着眉注视片刻,徐南柯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放在了桌上。
……
“三月后如果你能在门派大比中拔得头筹,你就会知道,我是谁。”
看到这行多出来的字时,沈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才确认并不是自己梦游时写上的字迹。而是,那个人真的再次来过了。这行字再次验证了他的想法,那个人一直在暗地里盯着他。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却骤然沸腾起来,体内好似有什么被点燃,眼中骤然出现光亮,却并非什么喜悦或者狂喜的光彩,而仅仅只是一种疯狂被禁锢的**。
这行字清秀娟正,仿佛出自女人之手。可那人诡计多端,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总是经过了伪装,这字迹是女子的字体,难不成他真的就是女子吗?沈寄心里闪过了怀疑。
但需要等到他三月后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吗,如果沈寄会乖乖等,他便不是沈寄了。他再也不信这个人的鬼话了,信了他,只怕乖乖等了三个月后,又是一场竹篮打水。而那个人指不定在某处笑自己傻、笑自己白痴。
沈寄握紧了手中的那张纸,眼中宛如看到猎物时的好嗜光芒逐渐被压抑下去,在三个月内,他一定会找出这个人是谁。
等着。
……
而这纸条应该就是突破口——这人先是帮他赢得第一日的比试,现在又用获胜来要挟他,应该是非常在意他的输赢。先不去管为什么那个人会在意他的输赢,沈寄现在满脑子的心思就是把他找出来。
结束今天的修炼后,他思索一番,就提起笔在宣纸上试探性地写了一行字:我近来在修炼时遇到了很多困难。
徐南柯把盯梢当成了一日三餐,按照惯例,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前放出神识在沈寄的房间附近绕一圈,确定他无恙。结果就见到桌子上墨砚下压着一张纸,被夜风轻轻吹动着。
而沈寄已经熄灭蜡烛上床了,甚至还开着窗子,就是期待着他去。
若是沈寄回复别的话,徐南柯可能就不会理会了,可见到沈寄说修行上遇到了困难,他立刻皱起了眉头。他现在体内的毒还没有解,本来灵根就被压制住,比李若烽慢了一步,若是还在修行上遇到什么困难,三月后该怎么拿到第一名呢。
徐南柯便不得不再弄晕了沈寄一次,在纸条背面写道:什么困难?
边写他边瞪了躺在旁边的沈寄一眼,兔崽子话也不说清楚,直接一次性说清楚困难多好,免得他多跑一趟,他每次偷偷摸摸地把人弄晕,然后爬窗子也很辛苦啊。
第二日,沈寄一早就醒了过来,几乎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就四肢僵硬、心脏砰砰直跳地扑到桌边去看那个人的回复,果然,如他所料,那个人对他修炼上的事情很是关心。
——我虽然能够快速吸收灵气,也能感觉到灵气在体内转化为真气,可是无法将其凝聚为水,更无法将真气作为利器发出来。
——这是因为你只学了心法,尚未学习招式,心中无招,自然无法将真气化作剑。
第三日的纸条旁边便放了一本剑法,这剑法绝非清元派所有,因为清元派素来使用的是重剑,这本剑法中用的却是轻长软剑,长约一米,不同于重剑的虎虎生威,轻软长剑使起来银光万丈。
但是比起重剑,长剑却反而更适合沈寄,他体内是水系天灵根,水本来就是柔软却不可撼动的东西。
沈寄领悟力非同小可,从院中折了一柄软枝,便开始照着剑法修炼起来。日出日落,他的身影不同变换,直到将整本剑法完全记在脑海中。晚上打坐时,他便感觉体内真气充盈许多,不同于原先的沉寂在丹田犹如死水,此刻完全如溪水般汹涌奔腾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在烛光下反复摩擦手中的剑法,心中五谷杂陈,复杂难言。
这日之后,沈寄总会找出各种有关修炼的疑难问题,让徐南柯解答,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鬼问题。
徐南柯本来在孤鹜山上学的就是邪门歪道,根本对清元派这种正儿八经门派的修行方法不甚了解。他自己在试炼峰闭关时,还勉强能照着清元派的心法修炼,但是要把这些东西变成文字写出来,他却是非常捉急了。
经常被问急了,就在宣纸上骂沈寄小兔崽子、王八蛋、自私鬼。
沈寄的问题虽然多,但他在徐南柯的帮助下,修炼进展却更加快,修为几乎一日千里。
徐南柯盯梢时,眼睁睁地看着沈寄千招万式,身若重影,将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给拦腰劈断,心中真是复杂极了。既为小兔崽子高兴,又有种即将被追上来的紧迫感。于是回去后也抓紧时间修炼。
只是他待在这个世界只有一天中二分之一的时间,而徐真又只是资质平平的凡灵根,无论如何修炼,速度也不及原先的那具身体。
两人这样你追我赶,一同拼命修炼,倒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情。
之后徐南柯也不再每夜把沈寄弄晕,毕竟弄晕后沈寄就无法修炼,这样会浪费许多时间。于是选择了一个地点——落霞坡是整个清元派最平坦的一块坡地,非常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四面被山峰包围,由于是盆地,所以灵气稀薄,平日里极少有弟子来这里修炼。
两个人在无人问津的落霞坡挖了个坑,相约每日不同时间前来,将沟通的纸条放在落霞坡的坑里。
在纸上沟通的时间一长,沈寄开始若有若无地打探起徐南柯的其他信息来。
徐南柯自然精明,不会透露半点儿个人信息,虽然有答必问,告诉沈寄的却全是诸如:我喜欢穿裙子,尤其喜欢红裙子,长发如瀑布,最喜欢啃竹笋炒肉,有个性格顽劣的弟弟,母亲早逝,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遇见如意郎君,与他共游天下等等……
全都是按照女主角徐灵的喜好来捏造回答的。
但凡沈寄脑子没半点问题,也会猜得到三番两次帮助他、指点他的便是徐灵。他本身就喜欢徐灵,这下应该爱慕之意更深了,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帮他把女主角抢过来,岂不是很爽。
这之后,徐南柯注意到沈寄的目光经常若有若无地落在徐灵身上,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看来他的暗示应该有效果。虽然这正合徐南柯的意思,但他每每这样回答,总有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苦逼感觉。
唯一令徐南柯欣喜的是,他每次回复沈寄的纸条后,积分都会一点点的增加,看来爽度也在增加。不过相当吝啬,基本上是按照字数来给分了。大约十个字零点一积分左右。这种吝啬与睚眦必报的程度,显然是随了小王八蛋沈寄了。
为了这点儿可怜兮兮的积分,徐南柯每次都咬牙切齿地多写几个字。这对从小在孤鹜山上长大、并不认识太多字的他而言,简直比一个人单挑正道人士还要困难!
因此每晚回到现实世界后,他还要打开电脑看汉语拼音。
每天在心中问候沈寄一万句妈卖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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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捉虫)
而在沈寄抓紧修炼的这段日子里,李若烽居然难得地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也正在拼命修炼着,攥紧了拳头,希望在剩下的比试中崭露头角。
但他毕竟是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只是仰仗原主的天生好资质,其实对修炼的技巧根本一窍不通,开始照着心法修炼,还勉强能炼气入门,时间长了,就有种后继无力的感觉。
李若烽盘腿坐在自己房中,眼看着第二次门派大比即将到临,而他还没有突破炼气五层——在原剧情里男主角这时候都已经炼气九层了——他越来越焦急,而越是心急,就越是沉不下心去修炼。
而这一切的归咎原因是什么——!李若烽眸中露出怒火和恨意。若非那日徐真将他关进柴房,他早就得到上虚真人的提点,还有他的剑法了。
而那个沈寄,上次比试中居然能够赢过自己,必定是有什么猫腻,也必须试探一番。
……
而此时,徐南柯正与玄六玄清等人,在清元派的清元山上,听执教长老讲述修仙界数千年来的历史,无非一些陈年烂谷子之事,徐南柯早在孤鹜山上听得耳朵长茧,昏昏欲睡。待到执教长老提到孤鹜山时,他才懒洋洋地从课桌上抬起了头。
不过所谈种种,皆不属实。
孤鹜山上的老贼不仅不吃人肉,不喝人血,也不残杀妇孺老幼。
而孤鹜山上大师兄更是个看见兔子吓一跳,踩死蚂蚁都要皱皱眉的家伙,当然,杀人从来是不皱眉不眨眼的。
玄六看见他淡笑一声,不由得侧目瞥他一眼:“你笑什么,上次打赌输了,你还欠我一百灵石呢。”
徐南柯挑眉,反唇相讥道:“谁输了?赢的还是我山上的弟子,倒是你,一百块还不拿来,想赖账?”
“这么小气?”玄六讥讽道:“今日是你母亲祭日,缺钱花了?
两人正低声互搏,执教长老横眉竖目,两颗石头刷刷掷过来,一人头上起了一个包。
还没等两人作出反应呢,那头弟子们就出了骚动,其中一人慌张地叫道:“长老师父,隔壁涟水宫打进来了,说是要让我们交一个人,也不说交谁,只说有名女弟子不见了。”
“弟子不见了,找我派干什么?好大的胆子!”执教长老怒目拂袖,撩起袖子就带着一群弟子过去干架了。现在集聚在清元山上晨读的众弟子几乎是整个清元派所有的亲传弟子和内门弟子了,简而言之——所有的精英都在这里。
徐南柯心道,来了来了,算一算时间,此时正是两次比试中间的一段日子,这里有个剧情小高.潮,当然对于李若烽而言是一个大爽点。
在这段剧情里他会与第一个后宫暗生情愫,也别问为什么他现在年仅十四岁就开始收后宫了,反正原游戏就是那么设定的,之后的妹子更是数不清。
警报拉响,几乎是整个清元派的弟子都冲到了千重峰,只见云头和山上都已经站了许多涟水宫的女弟子女师父们,这个涟水宫一望过去全都是女人,还都是绝色女人。历代宫主都必须冰清玉洁,孤独终老,才能有资格当上宫主,而这一届宫主孟昭水却偷偷地生了个女儿,抱回来养在涟水宫中,只有少数几个心腹长老知道这件事。
现在丢失的正是孟昭水的私生女,孟如水。
涟水宫和清元派虽然是邻居,但为了争灵气充裕的山头地盘,这些年龃龉不断发生,一向水火不容,此时宫中最重要的一名女弟子不见了,自然首当其冲要来找清元派问罪。
而这个时候刚好掌门和其他长老都闭了关,只有执教长老和上虚真人在外头负责门派大比相关事宜。清元派更是人手缺少。
这边两名长老带着五十几名能打的内门弟子,那边七位女长老带着十几名内门弟子,战斗力简直不用比,已经分出胜负了。
这边清元派众弟子气势稍弱,但千重峰上还有许多外门弟子,靠着人多势众,站在一起,也勉强壮壮士气。人群中议论纷纷,很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声音,朝涟水宫叫嚣道:“你们弟子不见了,找我们干甚?”
为首的涟水宫女长老闻言,怒气冲冲地叫道:“我宫中女弟子不见,你派若问心无愧,只管让我们上去找,何必这样吞吐阻拦,好似有什么见不得光?”
这就是流氓道理了。
脾气暴躁的执教长老当即就挥着斧头想要冲上去,被上虚真人连拖带抱拦了下来。
“诸位稍安勿躁。”上虚真人浑身真气奔涌,刚想给对方涟水宫一个下马威,却神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勉强着用真气镇压着说完:“贵宫既然有人不见了,至少说出那名女弟子的名字,我清元派上下好帮你寻找,只是我派也并非什么忍气吞声之辈,你想来,便横着尸体上来。”
徐南柯遥遥地将上虚真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道不好,按照原剧情,上虚真人此时因为刚刚修炼走火入魔,反噬尚未全好。
这段剧情里,其他掌门长老闭关,上虚真人受伤,而执法长老又是个外强中干、完全不能打的,就在这时候,男主角李若烽站出来力挽狂澜,并且最后狠狠打了涟水宫的脸——丢失的孟如水根本就易了容,混在了这群涟水宫弟子之间,只打算将水搅乱,然后再逃走。
涟水宫面上无光,作为补偿,送了李若烽一株金莲,可解百毒。
不仅仅如此,孟如水还因此变心,ntr了原先的心上人,转而喜欢上了一人当万的李若烽!
又得宝物又得美人心,还一战成名,主角光环可以说光芒万丈了。
两派争论不休之际,徐南柯的视线扫过千重峰上那群外门弟子中间,果然,李若烽熟知剧情,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打脸的机会,他此时已经悄悄混进了外门弟子中间,眸中闪动异样光芒,等待时机——
那名涟水宫女长老听闻上虚真人不客气的话,也是怒火攻心,但受他的真气压迫,竟然无法开口,顿时脸色一变。
两派剑拔弩张。
气氛逐渐紧张凝固,上虚真人将话说得这样绝,涟水宫几位长老商榷半晌,竟然萌生退意。虽然此时清元派中无人,可毕竟是排名前三的大派,将其彻底得罪了,也是不行的,还不如另谋办法。
正在这时,从涟水宫中走出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弟子,她穿着黄色华服,步若金莲,手中拿了一把折扇,轻启朱唇:“既然如此,也不能破坏了两派的关系,上虚长老,你派中若是有人能拿到我手上折扇,我宫便在此道歉,如若不能,便让我们上去找人。”
这名女子美若天仙,众弟子自然是惊呆了,但是清元派中也有不服气的,立刻叫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如果到时候赢了你,你们却翻脸不认帐怎么办?”
这名妙龄女子,则正是涟水宫的大弟子孟华音了——然而涟水宫中的人哪里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孟华音,而是易了容的孟如水。
孟如水偷偷自学了易容术,涟水宫中众人都不知道她在江湖上的另一个名号,千变狐狸。涟水宫中不能亲近男色,否则就要处以重刑,而孟如水已经有了心上人,便一直想逃走。
她此刻就是想搅乱一潭浑水——眼看着涟水宫这边都萌生退意了,乱不起来,她还怎么逃?因此不顾自己修为低浅,强行出头。
孟华音的扇子从不离身,且修为在涟水宫算是上等,因此涟水宫几位长老虽然讶异,却也默许了她这种强行出头的行为。
毕竟,弟子与弟子之间的比试,即便输了也不丢脸。万一侥幸赢了,还能挣个脸面。
清元派这头议论纷纷,玄清玄六几位修为上佳,但和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弟子对打,实在丢脸,便扭开了头。
徐南柯他知道李若烽接下来要抢戏了——但是这金莲既然可以解百毒,自然对沈寄体内的毒有效,一旦解了毒,他体内的灵根不再受到压制,到时候同是天灵根,难不成还会输给李若烽么?
徐南柯手中长剑微微握紧,打算自己上阵,至少把金莲给拿回来。
系统察觉到他的心思,立刻嘀嘀嘀叫起来:“徐真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欺负弱小,还贪生怕死——”
徐南柯犹豫了一秒,ooc扣积分倒是没有关系,就怕这里盲目在上虚真人面前出剑,暴露了他并非徐真本人,到时候可就棘手了。想要拿到那株金莲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从李若烽那里抢过来——只是这局就要输给李若烽了。
正当徐南柯犹豫之际,只见那边突然站出一名衣着普通,但脸蛋俊俏、引人注目的少年。
——正是李若烽,他一站出来,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徐南柯抱着剑微微退后一步,本着认命的心态,随他去了。但就在这时,李若烽突然扬声道:“沈寄说他愿意一战!”
徐南柯差点没从云头掉下去,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看向李若烽那个冒牌货。什么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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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清元派上下,皆如死一般的静默,全然不知道这个莫名奇妙出现的小子在搞什么鬼。原本以为他少年意气,要主动出战,结果居然是叫了别人的名字?
李若烽原本应该璀灿若晨星的双眼此刻闪着狡猾的光芒,他现在就是要试探,这个沈寄究竟是不是穿越进来的了。
他要逼得沈寄进退两难,不出来迎战,落下个缩头乌龟的名声,出来迎战吧,以他现在凡灵根的资质——如果李若烽没记错的话,现在刚上山一年零一个月,他应该才勉强引气入体——根本打不赢对面那个丫头,还是落得个灰溜溜的下场。
而一旦,他将孟如水脸上的面具撕下来了,就能够证明,他的确是穿越过来的了,也是熟知剧情的。
徐南柯的目光从李若烽脸上移开,心沉了沉,看李若烽这番试探,应当是认为沈寄同他一样,是个穿越者了。倒也无妨,如果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察觉不到猫腻,就真是个十足十的蠢蛋了。
李若烽这头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丝毫不在意他莽撞地站出来,却又推出另外一名弟子,这种行为落在清元派诸位师兄弟眼里是多么尴尬和无耻!
上虚真人皱着眉头看向李若烽,上次比试他还很看好这名弟子,但是他现在对这弟子的举动非常不满!只是碍于两派对峙,无法张口。
偌大清元派简直被他变成了一个笑话!
对面的孟如水眼眸一转,浅笑道:“难不成贵派没有一个可以出战的弟子了吗?”
清元派的气势一下子被衬得十分萧索起来,上虚真人面色沉沉,正要出言让玄清出手时,站在一旁的沈寄突然站了出来,稳步走到徐南柯面前:“弟子尽力而为。”
他此时尚未正式拜师,只是在徐真山上当差,所以隶属于他山上的弟子。
众人的视线又刷刷刷向徐南柯这边投过来,看向沈寄的眼神已经带着怜悯了,俨然是看着一个被同门推出去挡死的替死鬼。孟华音可是涟水宫的大弟子,那把折扇从不离手,修为怎么着也有筑基中阶了。而沈寄呢,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哦,好像听说过,就是上次比试中拿了第一名的,可他只是堪堪一脚踏进清元派的门,连师都没拜,就算资质再好,能有几斤几两。这下,清元派是要惨败了。
众弟子不由得将异样的视线投向方才妄自出言的李若烽身上,这小子呢,完全是坑爹的猪队友!恐怕是上次比试输了,嫉恨同门,所以才想出这个损招吧。但是现在两派对峙,再收回已经出口的话,就太没有尊严了啊!
涟水宫那边则更加得意起来,眼瞧着这个无名无姓的小子走出来,怎么可能比得过孟华音呢。清元派今日必输无疑,日后恐怕就要沦为笑谈了。
气氛愈发紧张,千钧一发。
徐南柯看着沈寄,他怕吗,明显俊脸都微微发白了,他上山这么久虽然受到徐南柯偷偷指点,但根本没有经历过实战。可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道危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因为此时已经进退两难了。
若是有此勇气,说不定倒真的可以一战了。
沈寄不再说话,转身就要朝着孟如水走去——
身后突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触碰感从肩头蔓延到心尖,沈寄身形微微一顿,回过头,徐南柯盯着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淡淡道:“是否知道千面郎君的故事?”
系统滴滴叫起来:“此处ooc,徐真怎么可能提示一直讨厌的沈寄呢,扣5点积分。”
徐南柯心想,妈的闭嘴,ooc就ooc吧。
系统:“……妈的,我没有嘴啊!”
听到这四个字,沈寄瞳孔猛然一缩,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真——他与那个人用纸条传递讯息时,那个人每日会讲述这个修真界中各种兵器与法宝,其中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就是易容术,而易容术以千面郎君为榜首,他还收了个徒弟,名叫千面狐狸,是个容貌非常美丽的豆蔻少女——但是现在徐真师兄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沈寄心头顿时闪过千种怀疑,来不及细想,就见徐真已经将眼神撇开了,睥睨扫向涟水宫众人。
只听徐真师兄朗声道:“我山上的弟子,我自然有把握,你们涟水宫只管把赔罪的礼物准备好了。”
沈寄不由得一愣,眸光一颤,垂在身侧的拳头也不易察觉地握起了,他绝对没想到,在如此胜负鲜明的情况下,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居然还有人认为他会赢。
输人不输阵,必须把气势抢救回来,徐南柯眸光冷冽地扫了孟如水一眼,道:“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希望有人不要在比试中使用暗器!”
涟水宫一向擅长暗器,而孟如水作为“千面狐狸”,修为其实不怎么样,倒是一手暗器出神入化。
清元派中众弟子明显没想到,一向只顾偷鸡摸狗顽劣欺负人的徐真师兄,居然也能在大敌当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觉得微微讶异,却也不至于奇怪,毕竟是掌门之子,气魄自然要比旁人足。
只是清元派上下军心倒是足了些,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沈寄——
李若烽距离徐南柯与沈寄有很远一段距离,自然听不见他前面对沈寄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些清元派的弟子们可能还不觉得奇怪,可他可是个穿越者,早就对这里面每个人的性格了若指掌了,徐真会在大敌当前说出这样一番话吗,不可能啊,他没躲到上虚真人身后就算不错了!
然而李若烽左看右看,也没察觉出徐南柯身上的其他不对劲之处。
难不成这个npc的性格被程序员更新了?
此时,两派中间,众目睽睽之下,比斗已经开始了!
孟如水见站出来的这名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虽然气势沉稳,但面容苍白,也瞧不出非常有资质的样子,心底稍稍放下心,退后一步鞠了一礼,便率先出手,手中折扇挑抹刺向沈寄。
沈寄开始还能勉强与她过几招,毕竟这半个月来也勤苦修炼剑招了,可两人修为实在有差距,很快就变成被孟如水单方面碾压了——
孟如水越来越得意,出招越来越凌厉。而沈寄则变成狼狈不堪地逃窜。
清元派众弟子紧张之外,都纷纷在心头唏嘘,早知道一开始就让大师兄出手了,铁定把这个妖女一招致命——想到这里,就不得不瞪一眼那个贸贸然出口的猪队友了。
众弟子的目光落在李若烽脸上,自然让他觉得一阵阵发烫,但是此时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场中的沈寄,也不管其他了。虽然沈寄现在一直狼狈逃窜,可是为什么他能够长进这么多?
李若烽心中万分震惊,孟如水虽然不如孟华音,可也有筑基的修为,而原剧情里沈寄此刻只是刚刚炼气而已,这差距得有多大,完全是天壤地别!应该连一招都接不下啊!
越是看,他越发愤恨地笃定,这沈寄身上绝壁有什么猫腻!这种程度,应该至少炼气八层了,早就超过自己了,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哪里出了错误!
沈寄一边狼狈躲逃,心头却不断闪现方才徐真所说的“千面郎君”,他压低了声音,究竟是想暗示什么,他会是那个人吗,他如果就是那个人为什么一直不肯露面,不,不可能,徐真不可能是那个人,他脾性嚣张,怎么可能是那个人,但那个人骗了自己那么久,未必就品性高洁到哪里去了,但现在哪里是在意这件事的时候!
——忽然脑中像是闪过一道灵光一般,沈寄眸色微动,居然直直地站在原地,停止了所有的剑招,一动不动迎向孟如水手中的折扇。
他到底在干什么,打不过就寻死吗?!所有人都仿佛被雷劈中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场上,脑中顿时闪过这个疑问。
所有的动作像是被放了慢镜头一般,孟如水手中的折扇刺中了沈寄的肩头,而与此同时,只听得“刷拉”一声,仿佛是人皮从脸上撕掉的声音,沈寄对那把折扇不躲不闪,肩膀骨头迸裂,鲜血喷涌而出,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摘掉了孟如水脸上的那层人皮。
人皮缓缓掉在地上,面容姣好的少女的皮被揭下,露出另一张更加艳丽的脸来。
……
“孟如水——!”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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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涟水宫的人全都震惊了,她们找了这些日子的孟如水,居然就伪装成了孟华音待在她们身边,甚至还是她主动带着人来找她自己的!此时孟如水朝西侧一跃——几乎是立刻察觉到她想要逃离涟水宫的心思,几名女长老前后飞出,将她钳制在地。
但是现在气氛尴尬了。
她们自己的弟子无端闹出这样一番闹剧,跑到别人门派来滋事,还将别人门派的弟子刺伤了,简直无法收场!
徐南柯淡淡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两个弟子,那两个弟子已经对自家峰主五体投地了,立刻领悟,跑过去将重伤的沈寄扶了回来。
徐南柯又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那两个弟子立马又领悟了,用“徐真师兄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深明大义”的崇敬眼光看向徐真,然后吭哧吭哧地将沈寄扛到上虚真人那里。
系统幽幽道:“警告,ooc……”
徐南柯立刻凶巴巴地反驳:“我说什么了吗,我一个字都没说啊,全都是这两个弟子会错意!”
系统:“……”
沈寄虽然重伤,可神智是清醒的,将徐真的神色尽收眼底,只觉得心底仿佛有什么梗在那里。
上虚真人真气从掌心缓缓输出,按在沈寄的伤口上,不一会儿就止住了血。虽然在千重峰上沈寄对他不敬,他不太喜欢这小子,但这次见这小子临危不惧,还受了伤,心底对他的那些不喜也烟消云散了。自然是尽心尽力地替他疗伤。
两派重新恢复对峙。上虚真人虽然一言未发,但身上散发出来的真气已经非常有压迫感了。
那名最先开口挑衅的涟水宫女长老率先抹下老脸,朝清元派众人抱拳道:“此事实属我派管教不严,在下代替座下弟子向诸位道一声对不起了。”
上虚真人还没发言呢,徐南柯就挑眉道:“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执法长老干嘛呢?”
“那你们到底想怎样?”涟水宫女长老脸上怒意几乎按捺不住。
“所谓赔礼道歉,你的赔礼呢?”徐南柯面不改色地开口。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徐真,果然是他们嚣张的徐真师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索要赔礼,显然是想趁着这机会趁火打劫。那涟水宫擅长暗器,还擅长用毒,不知道有多少好玩意儿呢。
涟水宫女长老现在已经将火力集中到徐真身上了,因为瞧起来他似乎是方才出场对战的那名弟子的峰主,居然这般护短,还索要赔礼——
冷哼一声,不想弄得下不来台,涟水宫女长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扔向徐真,徐真伸手轻轻一接,不可置否地挑起眼皮:“就这么点,未免太过寒酸……”
清元派弟子们已经惊呆了,虽然这样做真的有些没脸没皮,但是徐真师兄做出来,意外地和他很符合,而且不丢脸呢。
涟水宫女长老明显没想到这名亲传弟子如此厚颜无耻,但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退路,于是又黑着脸,掏出个什么玩意儿,沉痛无比地丢给徐真。
徐南柯将两个黑匣子都收入怀中,这才勾了勾嘴角。原剧情里涟水宫女长老只是给了李若烽一枚金莲而已,但没想到自己方才激将一番,她就又扔了个什么玩意儿过来,应该也是什么重要道具。
忽然想到了什么,徐南柯朝着那名女长老微微张开口,还没等他开口,涟水宫众人一看他又要索要东西,忙不迭齐齐飞上云头跑了。
徐南柯:“……”
待到涟水宫众人彻底离去,清元派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急也解除了。
上虚真人和执法长老在修.真界这么多年,自然通过刚才之事察觉到一丝敏锐的味道,这江湖上的“千面狐狸”居然就是涟水宫的弟子,而在这之前,他们居然从未听闻!可见这涟水宫深不可测,还需防范于未然,于是两个长老匆匆回清元山上去请示掌门了。
剩下的清元派弟子们经过刚才一事,自发地散开了一个圈,远离了李若烽。就连之前与他交好的一些弟子,经过此事,也不由得担心他是否会在自己背后捅自己一刀了。这种人,不敢与其深交。
李若烽站在原地,脸上却在狞笑,不管怎么样,他总算确认了,沈寄这小子就是穿越过来的吧。不管怎样,一定要趁着他还没有觉醒灵根之前,尽早除掉他,否则一而再再而三,自己的男主之位迟早会被夺走!
而落入徐真手中的金莲,也只有解毒功效而已,反正目前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用。虽然李若烽有些不舍这等宝物落入徐真的手中,但是他知道徐真同样憎恶沈寄,不可能将金莲给沈寄让他解灵根之毒,所以暂时放下心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拿到绛云剑!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徐南柯听见系统道:“主角的好感度降低,爽度降低,积分加20,男二的爽度增加,积分加2。”
徐南柯扶额,是了,他已经发现了,沈寄尤其小气,从李若烽那里积分刷刷地涨时,从他那里几乎都讨不到什么积分。他的爽度也太难提升了吧,这还不够爽?都让他一个人大出风头了,临危受命,临危不惧,要多英勇有多英勇,他怎么还是不爽?
他下意识地就看了沈寄一眼,结果发现对方捂着流血的肩头,也正盯着他,神色复杂。
糟糕——
徐南柯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沈寄莫不是怀疑他是那个人了吧,但是这怎么可能联系到一起呢,他不过是提了句“千面郎君”,八竿子完全打不着。但沈寄那小子的确聪明,自己不过是稍微点拨一句而已,他居然就能够领悟出来。
众弟子,包括上虚真人在内,都只以为沈寄是误打误撞撕掉了孟如水的假面,可或许只有徐南柯与他自己二人才知道,他根本就是算好了,让那一招捅进肩膀的,否则以他的修为,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孟如水的身。
……只是那么做也委实太过不要命了,简直疯了。
徐南柯微微叹了口气,想去看看沈寄伤势如何,却又不能ooc。
这晚徐南柯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前,盘算了一下已经攒到的积分,这些天绞尽脑汁写了一个月的信,还在暗地里帮了沈寄无数回,也不过一共八十三分,离一千分遥遥无期。
徐南柯微微有些心烦意乱,收拾下东西,便躺在床上将自己拍昏死过去。
这绝望的人生。
等到子时,明忍和明矾手上提着两个袋子,走到徐真师兄的门外,轻轻敲门:“师兄。”
今日是每年一度徐真师兄的母亲的祭日,往年他们两个都会提前替徐真去山脚下的镇子里买好纸钱,晚上提过来给徐真师兄,然后他会在房间里祭奠他的母亲。
两个人心想,虽然徐真性格恶劣,但是对自己母亲倒真是没话说,每年都烧很多的纸钱——
只是今年的这天,他为什么迟迟不开门?
明忍和明矾对视一眼,生怕老大徐真出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将门撬开了。
他们走到床旁边,见老大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好像只是睡得很死而已,终于嘘了一口气。
只是,他怀里抱着的那卷纸是什么?
难不成是今日从涟水宫那里得到的什么法宝,卷轴之类的,两个人顿时起了心思,暗戳戳地从徐真的怀里抽出那张纸,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徐真睡得格外死,居然动也没动。
然而,视线落到那张纸——不,那幅画上,两个人顿时吓尿了。
虽然黑灯瞎火的,但是借着月光他们也能看出来,那分明就是——
两个人像见了鬼似的丢下画卷就夺门而逃。
明忍和明矾回到自己房中,并排躺在床上,身上还带着未能消肿的青紫伤口,两人艰难地对视一眼,忽然就心有灵犀地知道那天揍他们的人是谁了。
那晚黑灯瞎火在他们讨论沈寄时跑过来把他们揍得爹妈不认。
那天第一次比试中把他们挂在树上脱了裤子抽烂了屁股揍得鼻青脸肿。
那天在他们想要控诉沈寄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们拖走。
还有许多次他们扔在沈寄脚下的香蕉皮和砸在沈寄身上的小石子莫名奇妙绕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弧度跑到他们脚下和砸到他们身上时。
哦。
心如死灰。
两个人心中十分有默契地都有种被一直以来跟随的大哥抛弃了的感觉。
但这样的徐真,他们只在五年前,徐真追求山脚下卖茶水的姑娘并且和玄六从山脚打到山顶上时看到过。除此之外,从没见过徐真为任何人出头,更别提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抛弃他的小弟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两个人突然同时双双脸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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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日后。
上虚真人命令大师兄玄清带领沈寄进入藏书峰,作为他赢得第一次比试的奖励。清元派的藏书峰有珍贵书籍万千,还有各种前代掌门和长老们留下来的宝器若干,相当于清元派的藏宝之地了,若非赢得比赛,一般弟子根本进不去。
“这是前任掌门一直珍藏的一副画像。”玄清走在前面,每经过一件有点特色的宝器,就为沈寄介绍。因为上次沈寄拼着受了重伤,为清元派立功的事情,清元派上下对他刮目相看,玄清为人正直,自然对他更加友善几分。
见沈寄的视线跳过画像,落在了雕花桌案上的一枚形状奇怪的小圆盒上,他好心地解释道:“这是追银凤。”
“什么是追银凤?”沈寄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阵香气,就是从小圆盒中发出来的,但是不仔细闻的话根本闻不出来。
玄清有些骄傲地说:“是前任掌门沈若云研制出来的一种擅长追踪和查探的嗜血蝶,世间唯有三只,被前任掌门用银盒封印起来。”
见沈寄鼻子动了动,又往那圆盒凑近了一点,玄清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道:“你闻得到?”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话头一转:“闻得到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前任掌门仙逝后,他留下的禁制没人能打得开,我们再看看别的。”
沈寄不可置否地跟在他后面,两个人持着一柄长蜡烛,顺着蜿蜒的洞穴继续走下去。
……
吃完晚饭,徐南柯跳到试炼峰山腰上的溪流中,将衣服脱了下来,打算冲个澡。
试炼峰是整个清元派上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一般被罚闭关思过的弟子才会来到这里,因此没什么人。他将衣服放在岸边上,就跳进了水,清澈的水流冲刷过他的头顶,徐南柯闭上了眼睛,打算就在这灵气充裕的水中,修炼一番。
忽然系统在他旁边提醒道:“李若烽拿到绛云剑了。”
绛云剑可谓是前期十分重要的宝器了。徐南柯会大方的让李若烽拿到吗?
他仍闭着眼睛,嘴边勾起一抹老神在在的笑意,道:“让他拿,他拿了也认不主。”
而此时,系统又道:“察觉到男二爽度增长,积分加5点。”
这下徐南柯倒是有些讶异了,按道理来讲,沈寄现在应该在藏书峰中浏览吧,看个藏宝而已,还只看不能摸,还能够增加爽度?
……
沈寄与玄清从藏书峰上下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待玄清走后,沈寄独自一人朝着自己的山头走去,走到落霞坡,四下无人,他才悄悄地从袖中拿出一枚银制圆盒,上面的雕花尤其诡异,就算是此时,沈寄也能嗅到从中散发的淡淡香气。
若玄清在此,可能要大惊失色,他全程与沈寄待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叫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的。
可盗窃对于沈寄而言,从来不算什么难事,甚至可以称得上他不堪言说的一技之长。
看先前玄清欲言又止的神色,这追银凤应该有什么异处。他说自从前任掌门仙逝后,便无人能打得开他的禁制。沈寄想了想,简单粗暴地将银质圆盒在膝盖上一磕,结果居然就打开了,盒子变成两半,跌落在他手心。
三只黑色小蝶从中飞出,翅膀上的纹络非常奇特古怪,绕着沈寄飞来飞去。
沈寄倒是神色毫无变化。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能打开,不过既然能打开,这玩意儿就归他所有了。
追银凤。
沈寄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猛然变得激动起来,匆匆走到落霞坡上他和那个人互传讯息的地方,树下埋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张纸条,上面有昨日那个人回复给他的讯息,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墨香。
他说过,他要在三个月内揪出那个人是谁。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他是谁。他不会再相信他,像个傻子一样等候他的消息,然后又一次被玩弄。
沈寄深吸了口气,将那纸条凑到三只小蝶的下面,小蝶立刻围绕着那纸条飞来飞去,大约过了不到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三只小蝶同时飞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沈寄眸色沉了沉,快步跟了上去。
追银凤离开落霞坡,绕过树林,仿佛有灵性一般,带着沈寄走过的地方全是寂静无人的山间深处。又绕过了几座山峰,来到灵气充裕的一座山上,沈寄虽然没来过此处,但是一眼就辨认出,这应该是清元派中的试炼峰。
追银凤在一处淙淙溪水边停了下来,扑着翅膀,示意沈寄快点跟上。
沈寄却停在了那里。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仿佛有什么在喉咙里跳动,呼之欲出。血液里像是有千百颗心脏在疯狂跳动,疯狂奔涌!他设想了整整两年多!快一千个日出日落!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有着什么样的声音和神情——但是现在距离他如此近,沈寄的脚步却像生了锈,却迟迟无法移动。
血液仿佛全都涌上了大脑,四肢喝头皮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抬眼定定地看向溪水上游,那个人……就在那里吗……
正当沈寄要抬步往前时,就忽然听见不远处几道细微的风声。
“刷”地一声周围杀意陡生,沈寄为人警觉,迅速向斜掠出三丈远,一柄长剑破空而来。长剑周身散发着淡淡月光般的光芒,显然是一把名剑,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声响,入木三分地插在他方才站立的后方。
沈寄脸色一变,转身便朝溪边上游跑去,同时将飞在半空中的追银凤揽入袖中。
他是第一次来这试炼峰,对地形半点也不熟悉,也不知道居然敢在清元派行凶的那人是谁——不,不行,不能往溪水上游跑,万一那个人也打不过后面这人,也受伤了怎么办。
可自己不是明明恨他么——沈寄蹙紧眉头,当即掉头,而后面紧追不舍。
沈寄在灵石上施了一道灵力,让灵石跌跌撞撞擦过草丛飞向溪水下游,自己却腾空而起,躲在一处参天大树后方。
后面那人果然中计——看见他的身影后,沈寄的瞳孔猛地一缩,居然是李若烽!
沈寄蹙眉看着他四处找寻自己地踪影,脸上带着恨意。
找了一圈居然没有找到沈寄的身影,好不容易等到他落了单,这试炼峰上又没有人,将他在这里弄死了,也不会有人注意。那个死穿越者,都抢了他多少风头了。
李若烽恨恨地想,跑到树下,方才剑一下子插入了树木之中,居然一下子拔不下来,他双腿蹬在树上,双手都快磨破皮了,也没能把剑拔下来。
这可是他从藏书峰上找到的绛云剑!怎么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虽然也非常锋利,而且剑身灵气非常,可是他完全没办法驾驭——他明明已经将血滴进去了,绛云剑已经认主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李若烽也没能把那柄剑拔下来,那剑就好像生根在树干上一样,压根不可撼动。
正在他拼命拔剑之时,沈寄的视线却落到了溪边,他此时在树上,居然完全可以看见溪边那个人——并不愿意承认,他此时手脚都有些发软发抖。
沈寄瞬间心脏砰砰直跳起来,把李若烽和其他一切都忘在脑后,全身血液翻涌,眼眶泛红,定神朝那边看过去。
一个人背对着他,长如青丝的头发披在白皙的后背上,看身形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即便是背影,也透着几分懒散,看起来似乎是在修炼,已经进入了入定之中,任凭溪水打在身上,一动不动。
沈寄屏住了呼吸,几乎是快要窒息,他趴在树木上,不发出半点儿声音,微微移动着自己的角度——直到看到了那个人的半张侧脸。
……
沈寄一下子僵住了,差点没和树梢融为一体,只剩下手指死命地在树干上抠出血来。
他整个人不可抑止的剧烈颤抖起来。
——他怎么会没想到!他根本早就有预感了!
这个答案分明让他震惊至极却又在意料之中!此时徐真的那张冷漠厌恶的脸和记忆里幻想了两年的那个人融为一体,他这才意识到,为何先前涟水宫来袭时,他一直觉得徐真的眼神熟悉,那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可却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这两年来,他心中所有跳跃的火焰在等待中都逐渐走向死寂,却还是反反复复控制不住自己地,在心中斟酌,若是见到那个人的第一面,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
但是他现在僵硬在这里,根本无法动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些什么,也无法做些什么。
此时震惊、愤怒、讶然、失望、恨意、冲动……各种情绪弥漫心头,令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剩下全身血液疯狂地奔涌。
更痛恨的是,波涛暗涌的复杂情绪中,居然还有一种名为惊喜的东西夹杂其中。
沈寄痛恨这一点。他不明白徐真为何对自己许下承诺,然后又毁约。帮助自己赢得场比试,面上却又对待自己如此冷漠。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徐真的背影——
如果这一切都是徐真的游戏,那就可以解释了。
徐真那种顽劣的性格,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能够随意拯救和辜负别人,把他沈寄当作小白兔实验,给颗糖又给一巴掌,随意掌控别人的滋味是不是很好受?
……
望着树底下还在拼命拔剑的李若烽,沈寄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冷下来,他飞快地爬下树,若是没有这柄剑,他便不用怕他。
李若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寄从树上跳下来,然后折断树枝化为长剑,磅礴的剑气居然堪堪划破自己身旁的树干。他竟然修为又有所进展,他现在不是凡灵根吗,为什么突破这么快?
李若烽瞬间回过神来,随即额头冒出冷汗,按照沈寄上次对战孟如水来看,他应该至少在炼气七层以上了,而自己空有火系天灵根的修为,目前也才炼气五层。没有剑的话,能赢吗,绝逼赢不了啊!
——徐南柯正在溪边洗澡,就听到不远处有声音,放出神识一看,就发现沈寄与李若烽两人在树林中,仿佛打起来了。他蹙了蹙眉,随手弹起几颗水珠。
这一边。树林里。
李若烽一边躲闪,一边脸上迅速挤出笑容,道:“这柄剑方才失了控,沈师弟,你不要介意,我没有想对你怎么样……”
方才他拿到绛云剑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立马杀了沈寄,然而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冲动了,简直是一时头昏脑胀,他在这清元派上杀了人,还能不能好啦。清元派难道不会查出来么?只是他实在太气愤,拿到剑后就下意识地想找到沈寄杀杀他的威风。
他话还没说完,随即就变成一声惨叫——从溪边就飞来几道金光,依稀是水波,将他身上的衣裳都划得破破烂烂,最后一滴水珠更是将他放在剑上的手打掉了。李若烽身为一个穿越过来不久的现代人,就算正式开始了修炼,但哪里吃过这种大苦头,登时就痛得浑身俱裂,说不出话来。
沈寄眸光微动,余光扫向溪边,那里被重重树木挡住,他看不见,但他知道是那个人。
那些水珠逐渐变成更加锋利的玻璃片,在李若烽身边乱飞,逼迫他离开那柄剑,而李若烽抱头乱蹿,终于受不了了,狂叫着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将绛云剑留在了那树干上。
树林里,只剩下沈寄一人,和绛云一剑。
那些闪着金光的水珠在李若烽走后就消失了。
沈寄走到树边,那柄剑的握柄正朝向他,树林里风声刮来,而那把剑安静地待在那里,仿佛等着他去拿——长剑银光闪动,正是那个人所说,最适合他的软剑。
徐真想要送这柄剑给他?
沈寄拼命压抑着此时内心波涛汹涌的复杂情感,努力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心脏和血液全都恢复平静。
他停在树前,只是冷冷地抽出那把剑,指尖一触及剑柄,那柄名唤绛云的剑就好像迫不及待般,从树干中跳出来,瞬间落入他的手心,还蹭了蹭。
沈寄却面若寒霜,眸色复杂。
他提着剑,头也不回,转身就朝山下走,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同时掌心微握,一枚追银凤从他掌心飞出,循着溪流停在徐南柯的脖颈后面,几乎肉眼无法看见,在顷刻之间没入徐真的后脖颈,消失不见。
而徐南柯同时只觉得脖子小小地瘙痒了一下,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与他的魂魄神识联系并不深刻——
另两枚追银凤还停留在沈寄体内,当第一枚进入徐真体内后,他立刻感觉到了自己与徐真建立起了一种古怪的联系……仿佛能听见徐真的心跳、血液涌动、经脉生长的声音。
这样他就能够窥得徐真的一举一动,以另一种他根本无法知道的方式——不知道为什么,沈寄的心脏突然失跳一下,出现了他无法控制的情绪。
只是,沈寄面色微沉,徐真把他当作玩物,给他面包又拿走,还暗地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以此作乐。他想不到更好的报复方法,只能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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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修完)
徐南柯从溪边回来后总觉得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而且脖子后面也痒痒的,不知道是不是溪边蚊子太多,被咬了,于是随手涂了一点药膏在脖子后面。
从第一次比试到现在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这几日不知为何,沈寄都没有在落霞坡放纸条,他去过好几次,那里他们挖的坑里都空荡荡的。
徐南柯居然凭生一股空茫茫的失落感,有种小兔崽子长大了开始叛逆了的错觉。
而就在他不知道之时,明忍和明矾已经快憋闷死了,最后实在忍不住,将那晚看到的画像一事告诉了第三个人,并警告他,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揍死你。而第三个人又悄悄添油加醋地告诉了第四个人,还威胁他,此时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清元派上弟子之间感情淡薄,且修为整体弱于其他门派,但是交头接耳的功底却是一流的。某件事情如同野火燎原,短短几日内在弟子中间传遍。
不过不管怎样,三日后第二场比试便要开始了。
这日,两队装备整齐的弟子站在试炼地的进关口,上虚真人手持长剑,灵气波动,缓缓将试炼地的禁制打开。扑面而来的是妖兽的血腥味,众弟子跃跃欲试中也带了几分惶恐。
徐南柯负手而立,站在队伍最前面,感觉到大师兄玄清一大清早偷瞄了他不下十遍。
“大师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徐南柯皱了皱眉。
成熟稳重的大师兄自乱阵脚,忙道:“没、没什么。”并且忙不迭地收回了视线。
徐南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队伍里头的沈寄,这段日子以来他修为进展可以说相当大了,一开始徐南柯还担心他比原剧情迟了一年上山,会不会修为跟不上,但现在看来完全是白担心了。
而且自从上次涟水宫一事后,整个清元派上下对待他的态度都好了许多,应该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黑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徐南柯总觉得他这几日脸色一日比一日沉郁。
根本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在想什么,真是头疼。
沈寄手腕间的追银凤扑腾不停,三枚追银凤心有灵犀,他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徐真的一举一动,此刻正在盯着自己,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
沈寄没有抬头,这时上虚真人给每个弟子分发救治的丹药,发到了他面前。
他垂着头,低低叫了声:“谢师父。”
上虚真人倒是没什么反应,看了眼沈寄,不怎么喜欢地走了过去。
这声脆生生的、被刻意加重了语调的“师父”二字叫得不远处的徐南柯虎躯一震,一瞬间想起两年多前时沈寄比现在天真多了,颇为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数掌握的沈寄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地低低嗤笑一声。
玄清看了沈寄一眼,又偷偷摸摸看向徐南柯,这回直接被抓个正着,他眼皮子一抖,吓了一跳。
徐南柯眉头一挑,语气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大师兄,这回你又在看什么?我脸上又长了个东西吗?”
“没有,师弟脸上白白嫩嫩,好得很。”玄清干笑着道:“我只是想提醒,进了炼妖地后,徐师弟千万要小心。”
他能把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说出口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啊!他原本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什么徐真暗地英雄救美、抱着师弟的画像睡觉之类的传言,但是他方才看徐师弟趁着发丹药这么会儿子的功夫,也要将视线在小师弟沈寄身上逡巡个十遍八遍,他正直的双眼都要瞎了。
这样一想,倒真的是,那日徐真刚闭关出来,突然火急火燎飞过来抢走自己手中的名册看有没有个叫沈寄的,就非常有猫腻了。徐真师弟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打架斗殴、摸鸡偷狗,何时关心过新上山的弟子?
玄清的脸微妙地抽了抽。
……
可是那种灯光照在自己身上话筒塞嘴里的感觉还没消失——
徐南柯面无表情低下头,几秒之后猛然抬起头来——方才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道道强烈的仿佛要将人钉穿的灼热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顿时消失。各位弟子该干嘛干嘛,撩闲的撩闲,背心法的背心法,就好像刚才盯着徐南柯猛看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玄六一脸促狭的八卦神色还没来得及收起,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徐南柯。
他就说为什么徐真两年前下山历练整天不见人影,寻着他找过去居然在侯府附近找到了他。而且闭关两年之后出来,就完全忘记了山脚下茶水姑娘这一回事儿,居然不和他抢了,像变了个性似的,正儿八经的仿佛收了性子。茶水姑娘日夜守候都不见他去还向自己打听来着,头顶完全绿得可以开马场了啊。
可以说非常刺激了。
而李若烽此时也在队伍里,心里也是千万匹草泥马奔腾不停,这么久以来的疑惑倒是解开了,怪不得一开始徐真的行为就有点奇怪,接二连三地帮助沈寄,让他出风头,难不成是程序员给这个npc加了一个“爱慕男二号”的属性?
也真是日了够了,那群程序员不知怎么想的,恶意卖腐吗?
这么一想,那天在树林里用水滴划破自己衣服,殴打自己的恐怕也是徐真了,这程序员给他设计的程序也太他妈极端了吧。
……
徐南柯眉头一跳,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瞪向几个还不知死活地偷看他的弟子,吓得几个弟子面色一白脖子咔嚓转向其他方向。
他拧着眉,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早上一起来自己就整个变成靶心了似的,所有人经过他身边都要带着复杂的眼神看他,那眼神就像看什么“为爱疯狂豪取抢夺掠走童养媳的山中一霸”似的。
正当他莫名奇妙时,上虚真人将手中烟雾弹给他旁边的大师兄,道:“遇到危险时便叫为师来,为师便在外面等着你们,一月之后在这里清点人数。”
一群弟子浩浩荡荡地进试炼地去了。
试炼地中妖兽等级在徐南柯眼里根本看不上眼,这不过是清元派模拟万妖谷做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山谷而已,在其中放些一二阶的低阶妖兽,相当于炼气三四阶的还没有心智的修士,让众弟子历练一番。
毕竟这群弟子初入门,正需要实战经验。
但是原剧情充分履行主角去哪里,哪里就必将发生大灾难的原则——
两天之后,这里就要开始爆发兽潮了,因为试炼地有个禁制连接着西边万妖谷,这道禁制不知为何发生异变打开了,就有部分万妖谷的妖兽跑进来了。
主角掉下悬崖后,还发现了上古凶兽的尸体,挖了它的心脏出来吃掉后修为大涨。
就是这么光环大开!就是这么毫无逻辑!徐南柯上一世一辈子都没遇见过主角短短一年遇见的那么多宝器,可能是全世界的宝器都长了脚往李若烽身边跑吧。
这时后面有个弟子抱怨太累跟不上队伍了,徐南柯下意识地回头打量一眼,就看到明忍和明矾两人在队伍中间,脸上表情像便秘一样,一直盯着沈寄看。
都鼻青脸肿了还不安分。
他们欺负沈寄的次数太多了,徐南柯揍他们都揍得得心应手了,一看两个人好像又在打什么主意,徐南柯想到少得可怜的积分,脸一黑,心头一烦——懒得去管他们要做什么,直接两道灵力挥出,地上两条藤蔓悄无声息地竖起来。
整个过程可以说十分面不改色了。
明忍和明矾本来安分守己地走在队伍里,只是偶尔打量沈寄一眼而已,无论如何也想不破为什么这兔崽子能被徐真看上,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只觉得脚下一冷,两条藤蔓绕过脚踝,猛地一下子把他们拉向队伍最后面,生生和沈寄隔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也是日了狗了!
两个人被丢在队伍最后面,两脸呆滞,齐齐看向队伍最前面的徐真,徐真背影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过,非常不要脸。
两个人可以说是三观尽毁,他们已经什么都不敢干了啊!要不要这么斩草除根啊大哥。
而此时目睹一切的李若烽,已经开始脑补十万字徐真豪取抢夺的文了,还分成上下卷的,总感觉自己从主角变成了炮灰……
而徐南柯对此一无所知,他目光冷冽地看着前方,非常有气场。
沈寄垂着头,表情则更为复杂。
将追银凤埋入徐真体内后,当天晚上他就一整夜没睡,看徐真到底在打自己什么主意,结果就瞧着徐真一整夜没翻过一下身,与其说是睡得非常沉,还不如说是昏死过去了——而现在他居然又将明忍和明矾从自己身边赶走,这种似乎可以被称作“保护”的举动……
如果是玩笑、故意设套,那自己根本不知道,对他有什么益处呢。
沈寄越来越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第18章 十八章
穿着白色校服的清元派弟子们一直向前深入,周围树林越来越遮天蔽日,几乎看不清天光。
行了一两日,逐渐出现一些小型妖兽,大多数都是嗷嗷待哺的小幼崽,十几名弟子一起围殴,三下两下就把妖兽的血砍光了。
这会儿人多妖少,众弟子都抢着打怪。
徐南柯其实希望借着在试炼地修炼的一个月,让沈寄修为再提升一个层次——按照之前的积分系统来看,他的修为提升程度如果快于原剧情,那么会有一定积分。而在试炼地打怪修炼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众人忙着打怪掉血,徐南柯蹿于其中,身影快得看不见,但是不一会儿,仅有的少得可怜的几头妖兽全都被赶到沈寄那边去了。
沈寄手忙脚乱地退到树边,不过他这段日子修为长进不少,还能应付得过来,手中剑影齐飞,妖兽四肢皆断。
方才妖兽分明正被自己一群人围攻,怎么瞬间就跑到他那边去了——众弟子都有些莫名奇妙地看向沈寄,正好看到他挥剑时,剑身淡淡灵气笼罩——卧槽,他手中那是什么剑,从未见过,应该是什么上阶法器了——
这把绛云,有破山沉舟之利,按照沈寄现在的修为,用起来是有些困难的,但是已经滴了血认了主,就用得非常顺手。不过就是只能发挥出原本的十分之一二的威力就是了,但这也很吓人了。
基本上被他刺中一剑的低阶妖兽全都立即死在原地,鲜血直流,眼睛还是睁着的。
老实说,虽然上次比试中沈寄提了一百二十桶水,但还是不够服众的,毕竟大家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作弊,但是现在看到他一个人应付他们几十个人应付的妖兽,彻底服气了。
不过……大家又看了一眼徐真师兄,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简直不要脸,堂堂一峰之主,清元派的亲传弟子,居然把怪占为己有,只让沈寄一个人杀,好像圈养那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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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烽则更加嫉恨,他现在已经确认了的有两点,一是这个沈寄绝逼是穿越进来的,二是徐真这个npc应该是被程序员升级过的,他要是不把这两个人除掉,只怕一直会碍他的事。现在就是想办法该怎么除掉了——他的视线投向了队伍前面的徐灵。
原剧情里,女主角徐灵一开始在门派大比中就注意到了他。但是由于头筹被沈寄夺走了,后来涟水宫来袭时,大出风头的又变成了沈寄,导致都到现在了,徐灵压根没对他产生一点好感,男女主角的好感值为零。许多情节都莫名奇妙消失了。
李若烽心中烦躁无比,不知道如何改变这个局面。
而徐南柯负剑身后,哒哒往前走,心满意足地听见系统在耳边提示爽度和积分有所增加,并不知道已经被大家了然的目光锁定了。
……
而不止是这样,沈寄将追银凤放在了他身上之后,才发现徐真这人简直高深莫测,将欺负他的明忍明矾赶走,将妖兽赶到他身边让他一个人杀也就算了,一路上还时不时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沈寄数过,进了试炼地不过七八日,徐真就已经看过他不下三四百遍!说不上为什么,沈寄觉得这种被注意的感觉非常好,但他同时更加疑惑,徐真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他无数次想冲到徐真面前,想质问他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
等一行弟子已经进入试炼地深处时,身上的食物和水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这个时候,这些东西的分配,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徐师弟,我和师妹去前面探路,你在这里盯着这些弟子。”玄清将手中的食物分给众弟子后,对徐南柯道。
“好。”徐南柯点了点头,抱着水壶,往树下一坐。
他喝了两口水,系统突然提示性的响了一下,一般系统这么响的时候,就是可以打主角的脸,或是沈寄那边有事情了。徐南柯下意识地往沈寄那边一看。
果不其然,沈寄竟然在挤蘑菇里的汁水充饥,那两个分发食物的弟子转到他头上,食物都分发完了。他自己好像习惯了,懒得计较,正微微蹙着眉尖,认真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蘑菇。俨然采蘑菇的小弟子了。
看见他这种孤零零的小模样,徐南柯顿时怒从心起,杀气腾腾地瞥了分发食物的两个弟子一眼。
按道理来讲他们和沈寄也没有仇,而且自从上次涟水宫来袭时,沈寄力挽狂澜,众弟子对他有了几分敬畏——为什么还是这样。
徐南柯心思一转,这些弟子们虽然不敢往大了挑事,怕把兔子惹急了咬人,但是在这种小事儿上糊弄下,却是没有人会注意的。
徐南柯有些头疼,他倒是想把食物分给沈寄,但是怎么才能不ooc呢。
殊不知这头沈寄背对着徐南柯,已经将徐南柯脸上天人交战的神情尽收眼底了,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挤着蘑菇里的汁水,一边注意徐南柯接下来的举动。
旁边两个弟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沈寄,你真的不饿吗,我们这里还有食物。”
沈寄低声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一边通过追银凤看了一眼徐南柯,他应该听不到这两个弟子和自己的对话。
但是这几天弟子们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对他的态度天翻地覆,虽然不至于讨好,但是绝对不敢用轻蔑的眼神看他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什么突然傍上大佬的小情人一样。尤其是明忍明矾,一直偷偷打量他,那眼神像看什么“求问已经得罪了恶婆婆现在该怎么补救在线等”一样。
沈寄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有哪一环被自己疏漏了。
而徐真师兄飘忽不定的态度,更令他觉得心神不宁。他决定做一个试探。
他蹲在那里继续采蘑菇,然后静静等待着,只见徐南柯咬了咬牙,突然站了起来,紧接着提着水壶和食物朝他走过来了——
果然。
沈寄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不动声色地看着徐真师兄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
一步、一步,又近了一步。他想要干什么?
徐南柯已经想出了绝对不会ooc的好办法了,简直完美!他提着好大一包食物,先走到沈寄旁边的两个弟子旁边,先没话找话地呵斥了他们两句:“吃没个吃相,坐没个坐相,清元派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弟子?”
两个弟子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找到理由靠近作战区域后,徐南柯神色不变,继续在沈寄附近晃荡,“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根藤蔓,“哎呀”惊呼一声,手里的食物和水壶就直直地抛了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计算好的抛物线,“啪啪”正好砸到沈寄身上!
简直完美!
沈寄眼睁睁地通过追银凤看见徐南柯一串不可思议的动作之后,一包糕点和水壶从天而降,砸到了他脑袋上,紧接着掉到地上,因为糕点外面包得严实——明显是被人多缠了一道布条才这么严实的——所以半点儿都没沾到地上的泥土。
沈寄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瞬间僵直在那里,如果不是从头到尾将徐南柯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的话,他只怕要以为这又是徐真师兄的侮辱了。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在帮他,可脸上的神色和话语都冷淡得很。
——沈寄完全猜不透徐真师兄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喉咙里却仿佛有什么哽到了嗓子眼,撩起眼皮猛地看向徐南柯。
徐南柯负手站在那里,神情冷漠地说:“真是晦气,既然掉到了地上,就赏给你吃吧。”
系统:“警告……”
徐南柯立刻打断:“警告无效,你没看见我这是在侮辱他吗?”
他简直要佩服自己了,演技简直达到了巅峰,这要是回到了现实世界,怎么着也可以拿个那什么百花奖了。徐南柯简直要笑出声来,跟着系统混久了,他开始找到一些漏洞了,什么强制模式都不是问题,尽管一起来!来啊!
系统:“你确定么,强制模式还可以升级的。”
徐南柯:“……还是算了吧。”
他心情愉悦地回到自个儿的树下,继续修炼,完全不知道已经被沈寄洞悉一切的视线锁定了。
沈寄抱着水壶和糕点,打开来才发现居然还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糕点,就连上面的花纹都精致得很,显然是从乾坤囊中刚拿出来的——顿时心情更加复杂。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先前觉得徐真是在玩弄他,可这算什么?他难不成是在精分吗,有时候身体里是一个人,有时候又是另外一个人?保护他的是一个人,用冷漠语气骂他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沈寄心神恍惚,心脏里就好像有什么带着预兆要破土而出一样,那种感觉令他隐隐期待,而又微微惶恐。
……
这样过了几天,众人正在休憩之时,周围猛然笼罩起一股黑雾,半米之外的距离皆不可见。徐南柯也站直了身体,稍微警惕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原剧情中的失心阵一关。
先前从万妖谷中逃窜出来的一众妖物中,就有一种能够散发出迷人心智味道的长寮野鸦,偏偏这些长寮野鸦行动起来半点声音都没有,这会儿应该已经潜伏附近了。
只是徐南柯没想到,真实世界和他玩游戏时的状况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个森林景象蓦然一变,方才的平静被扑腾飞起的几千只几万只长寮黑鸦打断,尖叫哭嚎从这些恐怖的鸟嘴里发出来,众弟子仿佛被包围了般,瞬间掉进了什么地狱。只听几声惨叫,几个弟子被咬伤了。
“徐真,往回走。”徐灵挥剑斩掉了一只迎面而来的长寮黑鸦,这会儿她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脸色顿时一变,这种生物分明不是试炼地应该有的,这是——
徐南柯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讶异女主居然还挺在乎自己弟弟的,就听系统提示道:“这里杀长寮黑鸦的剧情要持续三天三夜,是否消耗5积分让剧情快进。”
什么鬼!徐南柯周身真气涌动,黑发无风自动,即便是他此时已经筑基中阶的修为,也勉强只能同时对付一两只黑鸦,可见这些黑鸦的凶残,居然还要杀上三天三夜,那岂不是这些弟子都将伤亡惨重——
系统漠然道:“对吖。”
徐南柯无语了一下,在游戏里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才发现这世界有够残忍的,他立刻选择开了快进,反正现在有积分任性,只听系统嘀地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景象就摇身一变。
黑雾弥漫,十步之外,沈寄眼眶通红,显然是经过三天苦战,在失心阵的影响下,已经陷入了半痴狂状态。
他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蓦然掉转头来盯着徐南柯,死死盯着,连身后对着他头顶抓来的一只长寮黑鸦都没注意到。
“为什么?”他突然对着徐南柯恨恨地开口。
什么为什么——徐南柯一脸莫名奇妙,原剧情这里沈寄不是应该和李若烽陷入痴狂后,同时意识到对女主的情愫吗,对着他一个npc吼干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纵身跃起,长剑横了过去朝着沈寄头顶那只黑鸦刺去。
沈寄瞳孔猛缩,失去了理智,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朝自己刺来,而捏住那柄剑的人——是他!不管想了多少遍,怎么想,都想不透为什么他会那样对待自己。分明两年前说会来接自己的人是他,说自己是水系天灵根的是他,说嫡庶并不重要的也是他。最后推翻这些的人也是他。究竟是抱着何种卑劣的心思,才会反反复复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当作掌中物,随意玩弄。
而且,现在为什么要杀了他,是因为玩腻了吗。沈寄仿佛陷入了噩梦,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一寸一寸朝着自己刺过来,在追银凤的作用下,那柄长剑刺过来的角度简直被三维放大无数倍——他顿时心中的恨意迸发到了从未有过的程度。
仿佛不受控制般,他抬起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朝着徐真肩头刺过去,在他刺中的那一瞬间,徐南柯手中的剑也同时将长寮黑鸦劈成两半,同时将沈寄揽入怀中,倒退几步,躲过他身后黑压压的宛若千军万马的长寮黑鸦。
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地落在了沈寄耳朵里。
一声惨叫,“砰”,被刺中的几只黑羽砸在地上。
胳膊瞬间都不能动弹了,痛感清晰地传入大脑,徐南柯顿时脸色一白,沈寄手里这把剑可是绛云啊!要不是他躲得快,只让这把剑刺中了皮肉,说不定现在就在乱葬岗躺着了。
死兔崽子,我一把屎一把尿帮你逆袭,虽然成效尚不明显,但你怎么着也不至于偷袭我吧。
而鲜血从徐南柯肩头一滴滴掉下来,沈寄这才如梦初醒,脸上的神情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徐南柯。
沈寄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他就算再恨徐真,也绝不可能杀了他,更不可能拿这把剑杀他。
徐南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就要问你了,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这里是失心阵,他平日在想什么,这些情绪在迷雾的影响下才会数百倍地被放大。
徐南柯本来以为被卷进来的应该是徐灵,毕竟他都那么暗示沈寄了,沈寄也应该知道,两年前帮助他的那个人正是徐灵,便顺理成章地对她心生爱慕,这样才顺应剧情发展啊——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偏偏是他被卷进来了?
难道沈寄对徐真的恨意已经到达了如此地步?徐南柯不明白,他用徐真这张皮不过罚沈寄打水一次,就这一次至于这么惦记么?
听见他的话,沈寄脸色越发惨白,盯着他肩头上的伤口,完全移不开视线。
而此时两人身后长寮黑鸦千军万马威压而来,徐南柯脸色一变,拎起他的后领,低低地道了声“走”。
本来这种长寮黑鸦就是魔妖的产物,每只都在四阶以上,偶尔其中夹杂着几只厉害的,还有六阶以上的,现在追在两人身后的数量这么多,显然都是冲着沈寄手中的那把不停散发着灵气的绛云而来的了。
偏偏这把绛云剑又是前期最厉害的法宝之一,又不能丢掉——以两个人目前的修为,在这么多黑鸦面前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了。
不过按照原剧情,这些玩意儿不会出现太久,因为接下来有更厉害的东西出现。原剧情里,李若烽和徐灵一同跌下山崖后,发现了一头上古凶兽的死尸,主角李若烽吃了凶兽的灵丹后,修为一日千里。
这是整个剧情里非常关键的一环。
而徐南柯现在要拿到那颗灵丹,在这之前,就必须去做一件事。
再往西去数十千里,悬崖边上生长了一株断玉钩,那头上古凶兽正是从万妖谷重伤冲出来后,到了这里,用尽最后一口气想吃下这株有极大疗效的伤药,却没能吃到,最后坠下山崖,又和长寮黑鸦搏斗许久,才死掉的。
现在徐南柯要想让凶兽顺利死掉,就必须将那株断玉钩摘走。
他拎着沈寄的后领,一路穿过层层叠嶂的黑雾树林,那些长寮黑鸦紧随其后,徐南柯额头上逐渐汗水密布。他现在修为不够,被刺中了一剑后,还带着一个人飞这么久,已经全靠毅力在支撑了。
“我来吧。”沈寄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低低开口,然后将绛云踩在脚下,扶起徐南柯,继续向西边飞去。
他此时修为不及徐南柯,但是好在有这把绛云能够弥补一点,所以速度比方才稍慢,但好歹徐南柯能歇息一会儿了。
沈寄突然问:“为何往西边走,此时众弟子都在后面。”
徐南柯脸色不太好,生硬地打断他的问题:“闭嘴,不该你问的事情不必问。”
沈寄抿了抿嘴唇,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气,他此时还有些茫然,铺天盖地的长寮黑鸦追在后面,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便只能听见黑鸦嚎叫,与风声擦过树叶。
沈寄盯着路前方,有些惶然地想,为什么徐真要救他,如果真的那么憎恶他,不是应该不管他的死活吗?
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对阵涟水宫时,孟如水刺中他的肩头,剧痛从肩膀上传来,他下意识地去找寻那个人,却似乎看见了徐真师兄身侧握紧的双拳,好似为此发了怒似的。
☆、第19章 十九章(第二更)
就在沈寄心绪不停动摇之时,两个人眼前的黑雾已经散去,显然是已经离开了长寮黑鸦的聚集地。
徐南柯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只要过去把那株断玉钩拔下来,这段凶残的剧情就可以过去了。
沈寄长时间御剑,真气耗费得非常快,也有些吃不消,脸色越来越苍白。
徐南柯见了,索性把他剑收了,两个人落回地面,在一颗大树下稍作歇息。
此时周围视野一片开阔,似乎是进入了一片盆地,那个悬崖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
徐南柯观察着周围情况之时,沈寄也忍不住去打量他,这是沈寄知道他便是那个人后,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
徐真面若冠玉,鼻尖微微翘起,长得颇有几分风流的样子。可他的那一双眼睛,与这副面容却有几分不和谐。徐真顽劣却带了几分天真,而那双眼睛似乎已经阅过了天底下许多美景和血腥。
沈寄眼中光华流转,突然伸手抿着嘴唇从身上撕下布条,给徐南柯把肩膀上的伤口绑好。
徐南柯怔了怔,其实他被砍啊杀啊的都习惯了,上一世身上也经常流血受伤,倒不觉得有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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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沈寄像个小游魂似的,一直紧蹙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此时突然有股冲动,想问问他为何那时没有遵守约定,但是话到了嘴边,脱口而出地却是:“以师兄你的修为,明明可以避开……为什么要救我?”
事到如今,沈寄是真的搞不清徐真的想法了。他像被什么针扎了一下似的,这根针大部分时候很硬很冷漠,软下来的时候,又令心头一软,但无论是痛觉还是什么,都已经扎进去了,深深地。
徐南柯本来就失血过多,没了力气,听见这话更无力了。他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寮黑鸦咬伤沈寄吗,别说是咬伤了,就算是咬掉一片衣服,系统都要给他扣积分好吗。他还想不想复活啦?
只能语气冷硬地,选了个委婉的说法:“救你就是救我自己。”
等到积分足够,沈寄逆袭成男主角之日,就是他回归之时。
殊不知沈寄听见他这话,却呆呆地愣住了。他刺中了徐真,要是徐真愤怒地在他身上砍一剑,或是更加残忍地报复回来,他还觉得合理一些,毕竟从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性命,但偏偏徐真这样说,叫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而就在这时,徐南柯脸色蓦然一变。
他们身后的树林昏沉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气流,飞快朝两人这边涌过来,紧接着千万只妖兽从远处隐隐约约出现,吼叫嘶鸣,大地颤动。
怎么回事?
原剧情主角也是走这条路,没有这幺蛾子啊!
徐南柯忙敲开系统,这系统平时除了像个裁判似的计分,就没什么卵用,此时被敲开了,才出来道:“李若烽也朝这边过来了,在路上他想加快速度,于是找了匹马,谁知那马是一头野猪王的食物,食物被抢,野猪王就率着一群低阶妖兽冲过来了。”
徐南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这妖野猪王虽然不是从万妖谷出来的,阶层也比较低,但是你能受得了千万头猪朝你冲过来吗?不是把你拱飞,就是把你踏进土里。
沈寄也觉察了身后的异动,两个人不再废话,颇有默契地继续逃命。
眼看着还有几百米就要冲到那悬崖边上,后面的妖野猪王忽然感觉到了前方的人的气息,变故发生在刹那之间——后方破空数声,几百根羽刺飞来,犹如天罗地网,许多其他同样仓惶奔逃的妖兽应声而倒,羽箭扎进它们皮肉里,流出黑色的浓稠的血,这羽刺竟然带剧毒!
徐南柯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冒牌货这么蠢,居然把野猪王招来了,此时即便是到了悬崖边上,也没时间去找那什么断玉钩了。
当机立断,他迅速跳上树,伸出一只手来,将沈寄提起掀上树,一气呵成。
此时顾不上暴露身份,徐南柯将手掌笼于嘴旁,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响破长天,后方妖野猪王的躁动居然稍稍平息。只是徐南柯这样做需要耗费大量真气,他面色苍白,浑身发虚地靠在树杈上。
沈寄震惊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没有想到清元派掌门之子居然会降御妖兽这种歪门邪道的魔道功法,只是此时已经没有机会去想这事了——
那羽刺还是不停旋转射来,毕竟妖野猪群有千万匹,徐南柯此时的修为根本无法完全压制住。
徐南柯真是要在心里骂娘了,这时,忽然听见系统问:“察觉玩家陷入困境,是否耗费五积分,开启“霸道师兄爱上我”支线?完成后能够获得两百积分。”
这是什么鬼?能够获得两百积分?有这种支线为什么不早说?徐南柯一听就兴奋了,他进来这么久,吭吭哧哧忙活那么久,才勉强攒到九十几分——这可是一次性两百分啊!绝逼要开!徐南柯迅速开开开。
系统又提示道:“这是根据男二此时的心境研发出来的最新支线,不过你要受点皮肉苦。”
徐南柯活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皮肉苦,潇洒一挥手,开开开。
就在他选择了支线后,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枚羽刺突然朝着沈寄射来,几乎已经无法闪避——这什么鬼?支线就是杀死沈寄?徐南柯震惊至极,不可思议,不可理解。
而沈寄感觉到后方空气剧烈破开,瞳孔顿时猛缩,下意识地就偏身闪躲,可是已经躲无可躲!就在这时,只见身旁人突然一跃而起,足尖在落于他身后。
那枚羽箭不偏不倚,正中徐南柯背心,沈寄被巨大的冲力推得向前,差点掉下树去,又被身后人一手按住胸口,捞了回去。
“徐师兄……”沈寄顿时失色道,伸手拉住已经失去力气挂在树上摇摇欲坠的徐南柯,寒风凛冽,将他单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却又听徐南柯再次发出一声长啸,后头奔涌的妖野猪群竟然就这么从树下冲了过去,沙尘万丈起,竹叶如雨落下,混杂了一声惊叫。
树林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两人登时从树上跌下,滚至一处,摔起积雪沙尘飞扬,身上鲜血混着,分不清谁是谁的。
徐南柯摔在地上,听见耳畔系统提示男二爽度提升,积分增长两百,只想说一句妈卖批……敢情他受伤了,要死不活,沈寄就爽了。
他意识昏迷之前,模糊看见沈寄吐了口血,从地上爬起来,跪着扑过来摸自己的脉搏,脉搏当然还在,这对他可以算得上轻伤了好吗——!
所以小兔崽子至于眼眶含泪,是为了什么。
……
沈寄拖着徐南柯,躲进附近山洞,地上一行血,迅速被漫天无际的大雪掩埋。
他脸上大汗淌下来,又很快结成了冰,将徐南柯弄进山洞,靠着岩壁放好,身上白衣早已染成了红色。他却顾不上自己,爬起来给徐南柯翻了个身,见徐南柯背后破了个大洞,银羽箭扎进内脏,淙淙黑血流出。
见状,沈寄脸色惨白,抹了把眼泪,他此时毕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时手足无措,咬了咬牙就要低头去给徐南柯把毒吸出来——
他刚低下头去,脑袋就被一巴掌呼开了。
“干什么呢,徐真怎么了?”玄六皱眉探下身来查看,片刻后松了口气道:“不过是野猪刺毒罢了,我派弟子先前服过丹.药,这种毒不需要解。”
跟在玄六后头的还有徐灵和玄清众人,弟子已经伤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他们倒是没有遇见野猪群,只是一路躲避长寮黑鸦,来到了这里。
众人又齐聚到一起,玄清道:“我带几个弟子出去找其他弟子,你们暂时待在这里,等徐师弟醒来后,再做打算。”
虽然说要再做打算,可此时除了原地返回,也别无它法了,这次试炼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已经是不能够再进行下去的。
沈寄匆忙将哭过的眼睛掩藏起来,低头去看徐真师兄,他的内心此时天人交战,复杂极了。
徐灵走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沈寄一眼,道:“为他哭了?我弟弟这种人居然还有这么忠心的弟子为他哭。”
她素日说话就这样冷冰冰不近人情,却话音刚落,就见沈寄冷冷瞪过来,只是通红的双眼让他失去了几分杀气。徐灵不由得一愣。
玄六抱着手臂在旁边笑嘻嘻道:“遇见了野猪群居然还能够全身而退,徐真的修为涨了不少啊,看来试炼峰是个好地方,下次我也让掌门罚我进去关两年。”
他全然不经意,并不知道一不小心抖出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后面的话沈寄全没听见,他只听见了“被罚闭关”四个字,瞬间浑身僵硬。
此时海浪呼啸、山崩地裂、千树俱毁、沙尘走石也无法描绘出他心中的震惊一二,他悲喜交集,指尖发抖,好半晌才失魂落魄地,低声问:“你说徐真师兄,什么时候闭关的?”
“闭关两年,前段日子门派大比前才出关,一出关不知道为什么功力大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寄要问这个,但玄六还是回答了。
他啧啧啧地看向徐南柯,后者还面容苍白地睡着。
沈寄则已经全部都听不见了,他面色惨白,呆呆地看着徐真,脸上做不出表情,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随后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脚步发软地走到山洞外,又听到溪边上正在洗脸的明忍和明矾低声在说什么。
其中夹杂着“师兄”两个字,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沈寄下意识地就放出追银凤,两只追银凤盘旋在明忍和明矾身后。
他听见他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为什么徐真师兄会和沈寄那臭小子一起出现在山洞?大家不都失散了吗,怎么他俩刚好一起?”
“徐真师兄真是鬼迷心窍。”恨铁不成钢的明忍。
“对啊,要是我,还不如喜欢山脚下那个卖茶水的小姑娘呢,沈寄那小子除了脸不错,脾气像块臭石头,有什么好三番两次出手相助的。”捶胸顿足的明矾。
巨大的冲击力让沈寄什么也无法去想,什么也无法去做,一波冲击未平,一波冲击又起。
喜欢?
心脏怦怦怦怦跳得想要跳出来,血液冲上了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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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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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寄拔足狂奔,冲回了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 徐南柯:意不意外?震惊不震惊?惊喜不惊喜?
我们的小白花沈寄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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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徐南柯只是短暂昏迷,野猪毒刺上面的毒只是普通的毒,对于清元派的弟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体内真气中和毒素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身上接二连三破了洞,失血过多,这具身体扛不住,这才昏迷了一段时间。
傍晚时分,他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旁边像石墩子一样蹲了一个人,小鹿一样湿哒哒的眼睛,脸上脏兮兮的还挂着几道泪痕。
没错,就是沈寄。
一见他醒过来,沈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别扭地扭开头。
半晌,沈寄终于开口,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徐南柯顿时一怔,因为这声音里竟然还有几分嘶哑和怯意。
他将沈寄从额头打量到嘴唇,有些不敢置信地将视线落在了沈寄泛红的眼眶上,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或者是在做梦,别告诉他眼前这个简直像被后妈虐惨了的小白花一样的是沈寄?他玩游戏六十八次可从来没见沈寄哭过,黑化后病娇得要死,一边放BGM一边疯狂杀人,只有别人哭的份吧!
难不成是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徐南柯顿时有些警惕地朝四周望去,但只见山洞中只躺了几个弟子,一片安静,并无异样。
他下意识地就皱眉:“谁欺负你啦?”
当然,语气凶巴巴的。
沈寄却是一愣,鼻子顿时一酸,没想到师兄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有没有人欺负他,在师兄心里,自己竟然比他的伤势还要更重要。
他此时心绪复杂一片,脑子里更是乱糟糟地像是一团麻线,怎么理也理不开。他试图从两年前与徐真师兄的初遇想起,那时一包糕点,一片柳絮,便是他所有的温暖来源,而后眼前这个人却没有遵守一年之约,他恨过他,以为他在利用他。
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还有另外一个真相,沈寄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先前对徐真的的确全都是误解。他没有故意失约,也没有玩弄自己。
一开始沈寄并不明白,如果徐真师兄并非故意玩弄,为什么要在背后悄悄帮助自己,为什么是自己,可现在却全想明白了。书本上说人间情爱最是绚烂,盛开时却毫无理由。
沈寄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尚且处于懵懂之中,但是现在决定为了徐真师兄想一想这些事情。
从未有人这样待过他。
他原本只是期待一点星光而已,徐真却给了他一片日出。
能够得到这样的心意,先前那两年受的苦也不算什么了,就好像都变成了甜。
他无法报答万一,只是觉得人生中从来没这样开心过。
沈寄久久地望着徐南柯,直到望到徐南柯浑身发毛,才郑重其事地道:“师兄,我会努力的。”他现在对师兄的感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喜欢,但是他一定会努力。
徐南柯嘴角抽了抽,甩开他的手:“你到底要努力什么?”
莫不是努力报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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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告诉他只不过是挡了一箭就刷到了好感度,这好感度也太容易刷了吧,徐南柯心情复杂,该说沈寄是太单纯还是太渴望关怀呢……他跳过去挡了那一箭完全是为了两百积分,当然这一点徐南柯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他心情复杂地想,早知道挡一箭就能涨两百积分,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再挡五箭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啊,干脆再来五箭,都冲他来好了。
“我做事从不求回报,此事你心知肚明就好,不必再说。”徐南柯微微收拾了下表情,严肃道。如果沈寄能对徐真这副躯壳不再有恨意,对他行事倒是方便许多。至于报答的事情,就算了吧,反正沈寄报答到徐真身上,又不是他的,有什么意思呢。
谁料只见沈寄脸上顿时炸成了天边一朵绯云,别过头去眼神飘忽地盯着地面,完全不敢与徐南柯对视,小声应道:“……是。”
不求回报。心知肚明。不必再说。
沈寄认为这是他活这么大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千言万语不及其万一。
徐南柯又想到了什么,此时山洞中只剩下几个重伤的弟子,其他人都去外面探路了,便从乾坤囊中拿出那株涟水宫上得到的金莲,先前一直没有机会交给沈寄。
沈寄的视线也被金莲吸引了过去,上面金光润泽,一看就是上等的药物。
徐南柯将金莲递过去,语气冷硬地道:“服下。”
沈寄犹豫了一下。
徐南柯顿时冷笑道:“害怕我下毒害你?”总感觉他再这样冷言冷语下去,受的那一箭积累起来的好感度都要被他折腾没了,但他也很绝望啊,一不小心就会ooc,让他如何是好。
“师兄何不自己服用?”徐真师兄身上还带着伤,吃了这种解毒的药一定会恢复得更快。
然而这句话落在徐南柯眼里,就是真的以为他下了毒,或者做了什么手脚,要他先尝为敬了。真是唏嘘,还以为刷了很多好感度呢,没想到一朝回到解放前。
徐南柯咬了一小口,然后丢给沈寄,声色俱厉道:“现在你可以吃了?”
“师兄,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沈寄欲要解释,又想到徐真师兄脾气一向如此,表面待他严苛,实际上背后多次相助,此时声色俱厉,也不过是想让他吃下金莲而已。既然如此,他只管吃下就好了,为何要问那么多。
师兄是个心口不一的傲娇,沈寄已经确定了这一点,决定将他所有的话都当作反话来听。
望着沈寄此时含苞待放的小模样和这几月以来的凶巴巴小狼崽截然不同,徐南柯简直要怀疑眼前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被穿越了,要么就是变成了个抖m。自己是在吼他啊,但他非但不生气,居然一脸感激地将金莲囫囵吞下。
不过,看着沈寄将金莲咽进嘴里后,他倒是放心了,三天之内沈寄体内的水系天灵根就会重新生长出来,这么重要的爽点应该也会有积分奖励。
靠着山洞墙壁休息了会儿,徐南柯运行了一下体内真气,感觉伤口处慢慢在恢复,应该一两日之内就能够没有大碍了。
等他再次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沈寄直勾勾的眼神。
徐南柯顿时:“……”
他觉得有些惊悚,沈寄目光太过炙热,让他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但是眼见玄清等人要探路回来了,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做。
徐南柯微微敛神,道:“沈寄,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师兄只管吩咐。”沈寄目光热忱,顿时正襟危坐。
好感度是不是太刷过了?徐南柯扶额道:“悬崖边上长了一株断玉钩,碧绿浅色,呈玉钩形状,生长在岩石缝隙里,应当是靠近水源之处,但我并不知道是具体哪一处,你帮我寻过来。”
算一算时间,这个时候断玉钩应该已经盛开了,马上就要到了那上古凶兽死掉的剧情了,此时李若烽应该被先前的野猪群弄得重伤,没空去取这断玉钩了,所以让沈寄一个人前去,他也是放心的。
“是。”沈寄说完,转身就走,竟然不问要他取这玩意儿有何用处,显然已经对自己信任至极,徐南柯正惊讶之际,就见沈寄又忽然走了回来,对着自己目光灼灼道:“师兄放心,我一定早去早回。”
说罢脸一红,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蹿出去了。
徐南柯:“……”他放心才怪!
待沈寄走后,徐南柯又打坐修炼了一会儿,徐灵和玄清、玄六等人这才探路回来。这时弟子们都还没有找回来,眼看着一百多个人进来,只剩下十几个人,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最重要的是还不知道如何回到清元派。众人一时之间也心思沉重,也无心说话。
徐南柯起身拨了拨身前的柴火,肩头的血又渗了出来,比起背后那道刺伤,反而是肩头这伤更严重,毕竟是被绛云伤的。
玄清皱了皱眉,走过来从身上撕下一道玄色布条,替他缠上,道:“徐师弟,这剑伤是谁刺的,你山上那沈寄?”
比起上山没几月的沈寄,玄清等人自然对相识十几年的徐真的感情更深,徐南柯担心他们会对沈寄有什么意见,便装作若无其事道:“我进入失心阵后,夺了他的剑,不小心自己弄伤自己的。”
玄清哪里信他的鬼话,但也非常好心地给了他面子,没有再说下去。
忽然想到了什么,徐南柯问:“师兄,你可知道玄六山上有个叫周丹青的弟子,是木系天灵根的上等资质?”
听到这个名字,玄清微微一笑,道:“他体质虚弱,这次没有来参加大比,我山上有上好的药浴温泉,所以师父把他送到我山上来调养了。那小孩,皮得很。”
徐南柯没有说话,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
玄清有些莫名奇妙地问:“师弟为何突然提起他?难不成是已经见过他了?”
“没有。”徐南柯淡淡道:“只是随口一问。”
这周丹青也是原剧情里的关键一环,只是倒与沈寄没有太多关系,徐南柯有些想提醒玄清一些事情,但是不管怎么都开不了口,看来是系统已经禁止了他通过任何方式泄露剧情,想到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徐南柯心情有些复杂,再缄口不言。
天色渐暗,沈寄还没回来。徐南柯白日受了伤,又带着沈寄飞了数千里,此时自然困乏得很,于是还没等到十二个小时来到,就已经头一点一点,靠着墙壁要睡着了。
他抱着双臂,逐渐陷入意识混沌,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身边过来了个人,看那身形应该是沈寄,他也没睁开眼睛,反而多了几分安心,继续睡着。
紧接着就见沈寄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好小兔崽子,还知道看看他有没有发烧,那一剑没白挨了。徐南柯模模糊糊地想着,突然——
就模糊地看见沈寄拧着眉头,把自己肩膀上那玄色布条给撕下来了,然后从他自己身上扯下一条白布,重新系回伤口,还认真地打了个蝴蝶结。
“……”徐南柯顿时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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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明明灭灭的柴火之下,沈寄在徐南柯旁边坐下来,开始打坐,虽然这几日在试炼地内不眠不休,刚才又去悬崖旁边找了师兄需要的断玉钩,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是他脑子却十分清醒,浑身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一点也不想睡。
视线又不由得落到了旁边已经睡着的徐真师兄身上。
沈寄双目黑白分明,火光摇曳,看不清神色。
方才在悬崖边上找断玉钩时,竟然听到师兄和玄清的对话——那一剑分明是他刺的,他也为此内疚不已,但师兄却将那一剑的责任全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
沈寄此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情意,有些惶恐,又有些不真切,好像是踩在梦境上一样,有种不真实的满足和幸福感。
他必须做些什么来报答才行,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懊恼,徐真是掌门之子,又是一峰之主,在清元派中可以说呼风唤雨了,自己不过一名小小的弟子,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他的视线茫然地落在徐南柯身上许久许久,久到忘记了修炼,突然注意到徐真师兄的衣服微微有些鼓起,那里被大雪沾得湿透了,所以隐隐透出衣服里面的一道褶皱来,好像是什么画卷之类的东西。
下意识地,沈寄用两根手指夹出了那道画卷,已经打湿了,然后缓缓展开。
沈寄:“……!!!”
……
第二日,徐南柯一醒过来,就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因为身边堆满了颜色各异的花花草草,形状各异种类繁多,好看倒是好看,但各种香气混杂成一种古怪的味道,直驱入鼻中,让他忍不住连打了个喷嚏。他被围在中间,简直不知道这是给他送葬呢,还是送葬呢。
徐南柯眉头狠狠一跳,立即道:“这是什么?”
“昨日采摘断玉钩时,见到几株漂亮的花,就一同采来了。”沈寄此时正在旁边生火,额前的刘海沾着水珠,随手一拨,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额头。
他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了。
——这叫几株吗?谁给你的眼睛让你好好数数清楚,这莫不是把整个悬崖上的花花草草都拔得一叶不剩了吧!
徐南柯望了眼山洞外,此时清晨雾雨蒙蒙,而其他师兄弟还没有醒,偌大的山洞只有沈寄一个人在负责生火,忍不住皱眉:“你弄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有这个功夫不如将心思放在修炼上。”
这些捡柴生火的杂事交给别人做就行了。
他的语气够严厉了,谁知沈寄居然半点没生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笑道:“我知道了,师兄。”
徐南柯被他干净的笑容秒了一下,顿时也不好说他了,只得作罢。
他将那株断玉钩拿起,这个是后期一件重要的道具,现在还不能用了,便放进了自己随身的乾坤囊中。
接下来,就是去悬崖下去拿了那凶兽灵丹了。
趁着诸位师兄弟还没有清醒过来,徐南柯估摸了一下时间,拉一条长绳下去悬崖,一来一去一个时辰够了,便没有惊醒其他人,悄悄地出了山洞,谁知没走出几步,身后就跟了个跟屁虫。
沈寄站在悬崖上面,小手揣在袖子里,眼巴巴地盯着他。
徐南柯:“……”他也有些忧愁,如何也想不通,不过是挡了一箭,好感度至于刷得这么凶猛吗。从昨日到现在,沈寄俨然已经成为他的小跟班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若是沈寄知道了自己一天有若干小时会回到现实世界,难不成还跑过去黏在一起不成?
头疼归头疼,徐南柯还是有些动容的,便板起脸问:“你又跟过来做什么?”
沈寄垂着眼睛,有些不安:“师兄去哪里?”
“难不成我去哪里都要向你通报吗?”徐南柯不悦道。
沈寄抿了抿嘴唇,固执道:“师兄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此话竟然是和先前他与徐真针锋相对时的固执姿态一模一样了,真是讨打,却又莫名让人想捏捏他的小脸。
望了眼花草已经被拔得光溜溜的秃山头,徐南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敛容道:“你若是要跟过来,便不要多问,要是再多问一个问题,便不要跟着我。”
即便想和他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系统那里有限制。
沈寄点点头,对着他飞快地笑了一下,只是一下下。
徐南柯:“……”
两个人顺利地到了悬崖下面,这一段剧情里徐南柯是代入主角玩过的,所以对山谷里那些男女主角待过的溪流啊、山岩堆都非常熟悉,带着沈寄飞快在白白茫中穿梭,很快到了那只上古凶兽力竭身亡的地方。
死状相当惨烈,可以说整条溪流都被它的鲜血染成了红色,徐南柯回头看了眼沈寄,只见他面上毫无动容,这么半大的小子,居然对尸体半点都不怕,俨然已经有做反派的资质了。
两个人一个挖尸体,一个递工具,解剖埋尸眼睛都不眨,配合相当默契,不一会儿徐南柯就从凶兽尸体中取出了灵丹,放进了自己的乾坤囊中。
此时沈寄的修为还不够,不能随意服用这种让修为大涨的灵丹,怕会反噬,还得一步一步来。
此时,灵丹到手,徐南柯忍不住瞥了沈寄一眼,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毕竟什么好东西都落到了自己手里,他亲眼看见自己将灵丹挖出来,难道不会心里不舒服么,难道不会想要将灵丹占为己有么——但徐南柯显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者说,沈寄这小兔崽子压根想都没想到这一层。
沈寄蹲在溪边,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注视着自己,显然是师兄无时无刻在注意他了,沈寄脸上飞快一红,然后抿了抿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比较好看的角度对着徐南柯。
徐南柯正漫不经心地盯着他看呢,就见沈寄从溪边打了水过来,利落地提过来,目光干净澄澈:“师兄,洗手。”
徐南柯:“……”他闷着头将手上的血腥味洗干净了,甩了甩,忍不住看了沈寄一眼又一眼,感觉他身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感觉就好像从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幼崽变成了千依百顺的小兔子一样,无法形容,心情复杂。
但是,徐南柯扪心自问,至于么——不就是挡了一箭而已。
当然他是无法理解沈寄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
等到徐南柯洗完手,又有香喷喷的烤兔送到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寄居然已经把火都升起来了,串了几只兔子在上面烤,金黄色的油香喷喷的气味,相当勾人。
沈寄将最肥美的那只兔腿撕下来,递到他眼皮底下,莞尔:“师兄,饿了吧?”
徐南柯眼皮严重跳了跳,是被沈寄的笑容惊悚到了的。
……但是不得不说沈寄烤东西的手法一流,相当不错,脆酥入味,以后不修仙也可以去开家烤鸡店赚钱去了。
总之徐南柯毫无节操地吃了好几只后,才和沈寄二人回到山洞中去。
此时在玄清和徐灵勤奋二人组的辛勤寻找下,丢失的弟子们已经回来得七七八八了,大家收拾了下东西,原路返回。
试炼地的禁制打开,看见等候在外的上虚真人时,诸位弟子几乎要留下死里逃生的心酸眼泪了。
这一路上沈寄又是提包袱、又是擦汗、又是烤东西给他,还时不时万分少女心地在烤兔子上插两朵小鲜花,简直像个小陀螺一般飞速旋转,这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时不时露出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的笑容,徐南柯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就这么心情复杂了一路,终于回到了清元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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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试炼损失惨重,上虚真人忙着给弟子们炼制各种治愈伤口的药物,而掌门真人和另外几个长老则去处理万妖谷禁制破开的事情了。
尽管如此,第三次试炼还是在一个月之后如期举行了,这次考的只是文试,数千年来修.真界的各种人文历史。
就因为这个比试,沈寄在落霞坡传过来的纸条猛然增多,一天问上好多回,各种各样的问题,徐南柯简直应接不暇,每日咬着笔头在房间里冥思苦,帮助沈寄复习功课,连玄六邀请他去山下玩都没时间。
除了问他一些考试的问题之外,沈寄还会偶尔在纸条上写一些,譬如“明天会降温,请记得加衣服”的废话——他们现在尚未辟谷,所以只是比凡人多了一些修为而已,还没有正式达到不畏暑热严寒的地步。
而每当头一天晚上沈寄在纸条上写了这种废话,第二天徐南柯一起床就会发现自己床头多了件披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送过来的了。
虽然心里有些淡淡感动,但徐南柯每每总觉得心情复杂,毕竟沈寄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一直与他通信的人,但是还这样子两头关心。
这种被脚踏两条船的微妙感觉……
而两条船都是他一个人的这种更加微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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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自从上次在试炼地内,李若烽被野猪群追出重伤后,便一直瘫痪在床,并没有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而第三次清元派大比终于结束,沈寄也获得了第一名——他要是拿不到第一名,一直跟在他旁边陪练的徐南柯可能要咬着笔杆子气死了。
总而言之,当上虚真人宣布沈寄正式被收入亲传弟子时,徐南柯听到系统的提示:“感觉到沈寄已经取代了百分之五十三的主角。”
因为此时在徐南柯的辛勤努力下,绛云剑、金莲、断玉钩、上古凶兽的灵丹等都被从主角手中夺走,算是俯拱手送给了沈寄。而清元派中众弟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古怪(……)的原因,对沈寄的态度都和先前截然不同,变得尊敬礼让起来。
也就是说进度条还有百分之四十七。
待到沈寄完全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后,徐南柯便可以光荣地退役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一想到这个,徐南柯就忍不住想摸摸沈寄的小脑袋,简直无比给力。
唯有一事,令他非常忧愁。
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是沈寄端正的大字:“我已履行承诺,拿到门派大比的头筹,这一次,前辈不会失约了吧?”
“失约”二字尤其狠狠加重,墨迹贯穿纸张,仿佛在刻意提醒什么。
是了,徐南柯为此事茶不思饭不想。他还没有忘记上一次失约的时候,闹出了什么事情来,沈寄的黑化程度可是一下子飙升到了百分之五十啊。可是他能以真面目出去么,万万不能啊。别说会令徐真的人设完全ooc了,就算是徐南柯本人,也绝对不承认自己会做出传小纸条这么羞耻的事情来。
瞥了一眼在院子里打扫庭院的沈寄,徐南柯更加头疼。
他不止一次告诫过沈寄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事上面,但是沈寄坚持要亲力亲为,不止如此,现在徐南柯的一日三餐都是由他负责了,他每周还会去后山打猎一次,弄些野味回来给徐南柯加餐。还坚持认为这样加大劳动强度可以增强修炼,徐南柯冷言冷语劝了数次,无果,便也由他去了。
正在徐南柯这么想着的时候,沈寄拿着一套新的被褥推门进来,目光坦然地看着徐南柯:“师兄,我来换你的床单被褥,今天天气好,拿出去晒一晒。”
这些原本是山上下人做的事情,现如今也由他一手代劳了。
不止如此,原本徐南柯房里还有两个专门端茶送水、提洗澡水的漂亮丫鬟,现在也不见了,徐南柯甚至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被安排到后院洗衣服去的。一夜之间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全都被换掉了,打水的洗衣的整理房间的,全都不见了,这些事情全都变成了沈寄来做。
问了这些下人,都说是沈寄师兄安排的。
是了,现在沈寄也是清元派的亲传弟子了,这座山上的下人和小弟子们也没有对他不尊敬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些人眼里,沈寄的命令就好像是他徐真的命令一样,完全不敢违背。
按道理来讲,应该在门派大比结束后,给沈寄安排单独的一座山峰——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寄并没有去。
他还是留在这里,留在他之前上山时就一直住着的小房间里。现在他已经非同往日,那房间实在忒小,光线又不好,徐南柯有事要和他说,都站在外面不愿意进去。不过那小房间倒是被他收拾得非常整洁就是了。
不过关于此事,徐南柯也没有问他,毕竟他去了另一座山峰,反而还不好照应。
想到这里,徐南柯收回思绪,淡淡道:“嗯。”
他在案边看书,连头也没抬。
沈寄走到床边,手中被套一抖,飞快地就把被子给套好了,再用真气在其上一激荡,被褥立刻变得平平整整。
不过沈寄倒是比那些毛手毛脚的下人要勤快利索多了,于是徐南柯被他伺候了几天,就简直离不开他了。最重要的是,看着比那些漂亮的丫头还要养眼,少年身形挺拔如松,行为举止皆有韵律。
徐南柯的视线从书上移开,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沈寄身上,眉头忽然轻轻一跳。
此时沈寄身上穿着一套全新的校服,白银祥纹,衬得他一张俊脸俏如腊月傲霜,正是前几日清元派后勤送过来,让他在亲传弟子大典上穿的。
但不知为何,今日上午的亲传弟子大典,沈寄并没有穿这一身新衣服,而仍然穿着先前的旧衣服。徐南柯当时倒并没有在意,只以为这孩子初次拿到新衣服,舍不得穿罢了。
谁知下了亲传弟子大典,他反而把这一身新衣服穿上了。
……总不该是为了今晚赴约穿的吧。
徐南柯顿时无语,默默收回落在沈寄身上的视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寄嘴角翘了翘,站到一边,道:“师兄,我收拾好了。”
徐南柯扶着额头,装模作样地看书,不与他视线相触,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等到沈寄出去后,徐南柯视线落在书上,却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连一页都没有翻动。书页上的白纸黑字也变成了蝇头小蚊,入了眼睛,却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他心中无比心虚。
此时沈寄应当是兴高采烈地穿着新衣服赴约去了,可若没见到那个人来,该有多失望。他犹豫再三,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等到天色全暗下来,这才御剑去了落霞坡上面的山头。
徐南柯站在山尖,放出神识往下看去,只见落霞坡上,树下站着孤零零的一人,正是沈寄,山风拂过他宽大袖袍,长发拂动。
徐南柯的神识围着沈寄绕了一圈,落在沈寄的脸上,可沈寄脸上并无半点仇怨,也无焦躁,只是挂着浅淡的微笑。
山间夜色昏沉,流水虫鸣,寂静又喧嚣,正值此时,一只油亮天灯自沈寄脚边缓缓升起,照亮了他小半张脸,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天灯从落霞坡四处飞起,原先徐南柯神识只落到沈寄脸上,并未注意到这些放在地上的灯笼。只见一盏盏天灯缓慢升上夜空,几乎将整座山头照亮,万千灯火,堪比星河长街,汇聚成一条直线,缓缓自下而上升起,流光溢彩。
再看沈寄,他正仰头看去,一双眼睛黑亮的眼眸 ,映照了万千灯火,美丽无比。
他静静地在那里等了大半夜,仿佛一人不来,他就不走。
徐南柯蹲在山头,悄无声息地看着他,心中无比复杂。他在这山头一直蹲到了大半夜,浑身上下也忘了真气护体了,被蚊子咬得到处都是包,实在撑不住,时间到了,才悄然离开。
待他走后,沈寄方才转过头,瞧山头那处微微动弹一下的树梢看去,嘴角一抹柔和的笑意。
……
徐南柯每日盯着沈寄练剑、泡茶、打扫庭院、烤兔子、整理房间、提水、修炼,再然后就是找玄六下棋捉鸡,偶尔去玄清师兄和上虚真人那里打一混,除此之外,就是时不时和沈寄继续用纸条通讯息,攒一点微薄的积分。日子倒是过得非常舒心。
如此,一晃三年过去。
在原剧情里,只是在屏幕下方的字幕里加上“三年后”而已,但实际上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徐南柯而言,实在难熬。
不过好在这个时间,下一个剧情又要来了,因此徐南柯提前几日就开始让沈寄整理包袱了。
这日,一大清早就听见院子中有人练剑,他推门出去,只见剑光闪过。
沈寄如今的修为已经非常了得了。毕竟已经恢复了水系天灵根,又每日勤加修炼,如今正在攻破金丹期,这等年纪这等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
说来奇怪,徐南柯本人最是争强好胜,见了资质上等修为进展飞快之人,总有几分攀比之心,但到了沈寄身上,他却半点也没有嫉妒的心思。
他出来,沈寄正一剑横出,微风拂过,露出一小片白皙额头。徐南柯不禁微微一怔,其实原剧情引起读者怒火,那么多妹子喊着哭着要让男二逆袭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沈寄这张脸,的确有资本,和主角李若烽是两个层次的俊美。
意识到这一点的徐南柯也很绝望啊!根据原剧情的尿性,越是重要的角色越是貌美如花——而现在,在他的卖力劳作之下,沈寄取代主角的程度越来越深,也就是说,变得越来越好看了。以前都已经够好看了,而现在,徐南柯是个文盲,懒得形容。
如今少年已经完全长大,气度和气势与三年前相比,都发生了许多变化。比起初见时的警惕与谨慎,后来的冷漠与阴沉,此时的沈寄反而像是年龄倒退了一般,比从前活泼得多,笑容也多得多。
徐南柯不敢说这是自己的功劳,但他好歹也有点功劳的吧!
注意到旁边的动静,沈寄抬眸看向徐南柯,微微一笑,道:“师兄,今日便要启程去扬州城吗?”
“唔,你把东西收拾好,不要丢三落四。”徐南柯道。
沈寄收剑负在身后,跑来站在徐南柯身前,笑容又大了一点:“知道啦师兄,我何时丢三落四过?”
——黏糊倒是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他扯着徐南柯的袖子,边笑道:“师兄,你慢点走,等等我。”
徐南柯哪里受得了这样子黏黏糊糊,顿时眉头一跳,张口就要骂他——
系统迅速跳出来:“嘀嘀嘀,不能ooc!”
没错,徐南柯简直想仰天长叹,因为沈寄已经取代了李若烽变成了主角的缘故,身上已经开始散发着淡淡的主角光环了。而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徐真作为一个即将被主角收作小弟的npc,一旦对他怒吼怒骂几句,就是ooc!哪里有未来的小弟对主角大吼大叫的,这不符合常理!
徐南柯将嘴里的话默默吞了回去,落在沈寄眼里,就是师兄连骂他半句也舍不得啦,于是笑意又浓了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寄:绞尽脑汁去浪漫了,希望师兄喜欢:)
最近两章是过渡章,明天进入下一个副本。
☆、第23章 二十三章
在原剧情里,主角下山时才是整个宏观世界的开启,凶险程度也绝非往日在清元派试炼地中的小打小闹可以比拟。但是凶险越大,即将得到的金手指也就越大,本着对剧情有所了解,徐南柯并不是很担心。
但是,怕就怕,这次前往扬州城的主角变成了沈寄,而徐灵变成了他自己,剧情会出现把控不了的地方。
他和沈寄、玄清、玄六一行四人,领了任务之后,告别清元派众师父弟子,翻身上马,一路南下。
连带着御剑两日,节约了不少时间,于是不到七日,便到达扬州城。
此时正值寒冬,到处银装素裹。城内正是元宵节,本应该家家户户屋檐挂灯,热闹非凡,可此时整座城内却透着一股被森沉包裹的沉重气氛,街上并没有几个人,连小商小贩都见不着几个,整座城犹如被包裹在一层冷冰当中。
“这便是扬州城?我第一次来。”沈寄抱着剑,跟在徐南柯身边。
徐南柯瞄了他一眼,见他眼眸发亮,隐藏不住的少年意气。不由得想起原剧情里沈寄最后倒是游遍了山河名川,却是为了寻找救治徐灵的解药,恐怕也没来得及打量沿途风景。自己此时已经将他的命运改了一大半,但是未来却还未可知。便道:“以后你有的是机会下山,恐怕到时候你厌烦还来不及。”
沈寄不以为然道:“有师兄在侧,怎会厌烦。”
徐南柯看他一脸坦然模样,顿时语塞。
玄六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嘀咕道:“徐真,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你的潇洒都喂了狗吃了,你怎么忍得了这么个黏黏糊糊的师弟,我若是你,早一脚把他踹下山去了。”
沈寄微微一笑,一板一眼地纠正他:“你不是师兄。”说罢看了眼徐南柯,眸中潋滟着轻柔地水光,道:“你身高没有他高,声音没有他好听,修为不及他,每次下棋也要输给他,就连赌斗鸡,也没有赢过一次的。”
徐南柯顿时老脸一臊,配合地挺直脊梁睨了玄六一眼,脸上写着四个大字:不服来战。
“你们两个人狼狈为奸,什么锅配什么盖!”玄六顿时怒从心起,反手拿下背后竖琴,手指一拨,发出刺耳的噪音,就对沈寄喝道:“小兔崽子,要不要切磋一番?”
徐南柯觉得他方才那句话有点古怪,但也没细想,这三年沈寄在他身后黏糊糊,他都习惯了,只以为三年前在试炼地里为沈寄挡了那一箭,沈寄有心报恩罢了。
于是匆匆用两只手将两个人拨开,头疼地岔开话题,道:“扬州城变成先现今模样,其中必定有所蹊跷,你们还是把精力放在后面吧。大师兄,你可找到了师父所说的那家赌馆?”
此次清元派受到扬州官员的求助,所求之事就是和这近两年新开的赌馆有关。
“魔修道修一直混杂,以第一仙派为交界线,各分两地,即便偶尔有互相混杂的,却也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玄清淡淡道。
“这我知道,大师兄,说点儿有用的。”玄六挑眉。
玄清继续解释道:“可是最近不知为何,不知是什么人物,在扬州城开了家“九死一生”赌城,让白道修士和魔修两方对阵,一对一厮杀,生死不论,吸引了大量人魔妖来赌——赌的却不是钱,而是各种法宝仙器。”
徐南柯道:“这样一来,魔修道修鱼龙混杂,场外必定纠纷不断,波及到城内百姓。而且在赌城中有大量前所未有的仙器现世,引来许多人争抢,其中有一件名为“冥水”的神器,在修.真界已经众口不提十几年了,不知为何,又听说在这座城内出现,此消息一出,自然引人趋之若鹜。”
“冥水,什么玩意儿?”玄六一直不学无术,修为还行,但是一听到这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就两眼一抹黑。
徐南柯瞟了一眼沈寄,道:“沈寄,解释给你的文盲师兄听。”
玄六:“滚!”
沈寄不理会他,微微拧眉:“我只知道藏书峰上的经书上说,‘冥水’有起死回生,让人重回过去之效,但是并不知道真假,因为从没有人见过。”
仅仅凭“起死回生”四个字,就足以让天下人疯狂了,好在仅仅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但也许只有徐南柯才知道这玩意儿的真面目是怎样。
这四个人里头,只有玄清一个人认真办事,他手中拿着一小圆盘,其上有一根指针,指向灵气波动最大的地方。那里是几里之外的一条长街,黑云笼罩,看不清面目。
四人废话少说,当即朝着那座赌城去了。
赌城内热闹非凡,牛鬼蛇神济济一堂,和外面的冷清仿佛两个世界。其中灯笼高挂,炭火烧得非常足,乍看一片热闹祥和,仔细一看,却是血流各地,血腥味弥漫其中,强大反差有些令人炫目。
赌城很高,分成了若干楼层,每层又有不同赛场,每间赛场内都有两名道修魔修亦或是妖兽在比试,旁边栏杆后驻足许多服饰各异的人,围观呐喊,或是下赌注。
四个人在里面穿梭,不过一会儿,就有个穿着暴露的女子过来招待:“四位公子是来下赌的,还是来参战的,若是参战,在我这里报上名字,即刻便可以为你们安排赛场。”
这里参战冒着极大的风险,要么生,要么死。
徐南柯瞥了沈寄一眼,沈寄对他眨眨眼睛以示回应,然后心有灵犀地从自己的乾坤囊中拿出几块上阶灵石,抛入这名女子手中。
反正沈寄俨然一个管家小能手,这两年徐南柯从山上拿到的灵石,都直接给他了,徐南柯对这些事情不太过问,后来整座落日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让沈寄一手操劳了。
可以说非常省心省力了。
女子手里掂量着银两,这才笑嘻嘻地退到一边,又见这四个人衣着气度不凡,应该是从什么名门正派中出来的,不甘心地贴到沈寄旁边去,问:“这位小哥若是下场参战,围观人数必定成倍增加,真的不考虑么?”说罢视线黏腻地落在沈寄脸上。
两名牛鬼蛇神斗来斗去,没意思,像这位小哥这样的皮相,只怕一上场,就要让人沸腾了。
“我替他拒绝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大出风头没有必要。”玄六回过头来,幸灾乐祸地调侃道:“沈师弟,你男人缘好,女人缘看来也不错。”
沈寄顿时脸色一青,下意识地看了眼师兄。
徐南柯此时视线正落在赌城最高一层,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顶部黑洞洞的屋檐,可是却能够感觉到从上而下压下来的威压,显然设下这个赌城结界的人,修为相当了得。
玄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与徐南柯蹙眉对视一眼。此次任务,绝非有神秘人物举办了赌城这么简单。
沈寄视线在徐南柯身上落了足足几分钟,却见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哪怕一眼,不由得脸色不怎么好看。
几个人在吵嚷嚷的赌城中找了个位置站下来,就听见原本就已经十分吵闹的赌城中突然犹如加了一把柴火,猛然变得更加喧嚣震天。
人群中不知有谁在喊:“头牌出来啦!头牌!”
这头牌是谁?徐南柯不由得一愣,原剧情里可没有这个岔子。
他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赌城高处走出来一名白衣男子,身边跟了几个装扮怪异的仆人,那名白衣男子身形修长峻拔,轻鸿一瞥,宛若游云,徐南柯本来只觉得这人身形眼熟,等他的那张脸从黑暗中完全显出样子来,温雅清冷,长眉入鬓,徐南柯顿时呼吸一窒。
“这人是谁?这等妙人在江湖上应该非常有名才对,我为何从来没听说过?”玄六抱着他那把长阳琴,禁不住皱起眉头。
玄清解释道:“六师弟,你极少下山,自然不知道,这位是孤鹜山上真水老贼的两个弟子之一,名叫谢长襟,前些年为祸作乱,杀人无数,这几年不知为何收敛了起来,十分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
“孤鹜山?”玄六冷嗤一声:“这名号我听过,执法长老不厌其烦讲过数遍,那真水老贼还有另一个徒弟,怎么不见那个徒弟出来?”
玄清道:“江湖传言,那名小徒弟似乎在衡阳一战中受了极重的伤,一直在孤鹜山上养伤,近五年都没有下过山啦。但这不是极好么,少了一名魔头,就少了多少妻离子散。”
徐南柯听着耳畔两人对话,神情越发冷峻。五年没有下山,也就是说,他的魂魄落于徐真身上后,自己原先的那躯壳就已经变成了一副空壳子。现在竟然不知是死是活,如果自己不久之后能够回到原来的身体,可那身体已经腐烂了,下土了,怎么办。
既然他已经身死,师父和三师兄没道理还留着他的尸体。
可三师兄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原剧情里可根本没有这一茬?难不成自己身死一事,又隐隐改变了剧情?
徐南柯只觉头疼,蹙眉不语。
“师兄,你没事?”身边一人轻声问。
徐南柯回过神来,就见沈寄站在他身前,眉目惊艳,竟然将嘈杂拥挤人群挡在身后,给他挤出了墙角一道小小空间。
“没事。”徐南柯收回神色,波澜不惊道,只是心中尚在犹疑之中,便随手揪来一个穿梭在人群中的小厮,问道:“方才出来的那个头牌,他也是在这里参赛的?”
小厮笑道:“公子是第一天来这里吧,怪不得如此孤陋寡闻,孤鹜山谢长襟,已经在这里参了好几场赛事了,只要押他,必定赢得满钵啊!因为和他对阵的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么厉害?”玄六凑过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小厮一摊手,道:“就是这么厉害。”
这会儿已经深夜,赌城却还亮如白昼,外面也没有客栈营业,四人只能暂时在这里住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玄清和玄六好像默认了徐南柯一定会和沈寄在一间房一样,拿了房牌,两个人就自动去了另一间房。
玄六走前,还对沈寄和徐南柯挤眉弄眼了一下。
徐南柯心事重重,自然没有将玄六的怪里怪气放在眼里,他进了屋子,正打算沏壶茶坐下来,就见沈寄还站在走廊上,黑亮的双眸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还不进来?”徐南柯道。
沈寄眼眸泛着一层水光,声音里有几分委屈,道:“师兄,你为何……不吃醋?”
徐南柯顿时一口茶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个副本里沈寄的感情会挑明,不过要循序渐进啦。
☆、第24章 赌城(一)
他这才放下手中茶壶,从头到脚打量沈寄一番,沈寄一身白衣,负剑立于门畔,此时俨然一个根正苗红的正道弟子了,比起三年前变化不可谓不大,可变化最大的是,他现在好歹也十六七岁的年纪,为何还没有按照原剧情里喜欢上徐灵——
也许是少年的暧昧心思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好歹应该有点蛛丝马迹可循啊。
但沈寄这三年来却对徐灵只字未提,甚至于,清心寡欲得有点不似他这个花红柳绿的年纪,一路上走来,也不是没有遇见些江南漂亮姑娘,这小子全都目不斜视,对人家姑娘视若无睹。
这正是徐南柯最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现在听见沈寄这样问,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飞快地闪过一个朦胧的念头,但他不敢细思,那念头便稍纵即逝。想来也实在正常,这几年里沈寄很少下山,日日在落日峰上和他一人相处,才会给沈寄一种天天都只能围着他这个师兄转的错觉。
徐南柯手指敲了敲桌子,竭力镇定地开口:“沈小寄,人总是要长大的,你不能对我太过依赖。”
他这句话本来是好言相劝,也说得非常温柔,谁料沈寄脸色顿时一变,径直坐在床边,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有说话。
徐南柯敲了敲系统:“难道我这句话戳到了他的敏感点?帮我看看他的黑化值。”
系统道:“没有变化,不过自从离开清元派后,爽度已经很少增加了。”
徐南柯了然道:“没有神器没有小弟,就连后宫都没有开,自然爽度不会增加,不过主角的那条线已经转移到他身上了,马上就可以开始收后宫了。”
两人半晌无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突然沈寄猛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徐南柯反应过来,就推门出去了。
徐南柯被他今日的举动弄得莫名奇妙,下意识地就站起来走到门边,本打算追出去,这赌城非常之乱,他担忧沈寄的安全——却又停了脚步,心想,未必是沈寄对他太过依赖,他对沈寄又为什么这样照应呢,如果是为了积分,未免也做得太过了,难不成一时不在眼前就挂念吗?这可不是徐真会做出来的事情。
徐南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忽然又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沈寄的身影又回到了门外。
徐南柯慌不择路地跳回椅子上,若无其事地擦着手中长剑。
沈寄端着一盆水,里面放着一只毛巾,他看了徐南柯一眼,心情似乎有所好转,走过来温言温语道:“师兄,擦擦脸。”
徐南柯淡淡道:“唔,我自己来——”还没等他说完,沈寄就已经将毛巾拧好,熟练地给他擦脸起来了。
两人靠得非常近,几乎鼻息碰到了一起。
徐南柯习惯所有事情亲力亲为,在落日峰上都没有被这么伺候过,不由得有几分别扭,但是见沈寄一双黑眸中多了几分笑意,便自暴自弃地想,随他去好了,只要他开心就好。
刚才从门边到椅子上跑得太快,头发都有几分凌乱,徐南柯不易察觉地拨了拨。沈寄眸中笑意又深了几分。
以徐南柯的经验来看,他觉得现在沈寄可能是进入了别扭的青春期,情绪实在多变,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的,谁还没有个青春期呢,他青春期的时候还把孤鹜山上搅得鸡飞狗跳、上下不宁呢。
“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们可以同两位师兄去别的地方转一转,你可有想好,想去哪些地方?”徐南柯脱鞋上床,一边问道。他担心沈寄一直这样憋在落日峰上,憋出什么毛病来了。
“倒没有什么十分想去的地方。”沈寄将水从窗外倒了出去,指尖真气流窜,毛巾上的水全都消失在他指尖,然后挥手,毛巾整整齐齐地落于吊绳上。这也是这三年来徐南柯要求他做的训练,他现在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地运用水元素了。
“不过师兄,任务结束后可否送我一件东西?”沈寄坐到茶几的另一边,十分自然地拿过徐南柯方才放下的茶杯,就着他喝过的地方,轻轻抿了一口。
徐南柯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问:“什么东西?”
他就从来没见过沈寄喜欢什么东西,他好像无欲无求一般,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没有特别喜欢喝的酒,也没有特别喜欢走的路,但却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喜好,还只是找不到能够满足他要求的人。
想到这里,徐南柯不由得微微拧眉,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你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能办到的,都给你办来。”
听见他这话,沈寄朝他望来,一片黑眸中多了几分闪亮的东西,定定地望着他。
徐南柯被这眼神看得老不自在,刚要用呵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沈寄就突然扑到床边,翻身上床,正好将他半个身体压在了下面,瞄了他一眼,脸一红,飞快地将头埋在枕头下面,整个身体滚来滚去。
徐南柯半只腿被他压在身下,也忍不住踹了踹他的胸口,笑起来:“干嘛呢,都多大了?怎么跟小姑娘似的撒娇?”
片刻后沈寄从枕头下面露出一小张俊脸,望向他,耳垂一片红色,小声而又慢吞吞地道:“师兄,你真好。”
被他这一眼一望,徐南柯微微一怔,片刻后,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徐南柯手枕着后脑勺,默默盘算着此时的积分。此时他的积分已经攒到了五百五十分,所以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直接用积分兑换。
“师兄,你方才说,想要什么东西都能给。”沈寄侧过身,支起脑袋,双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是不是真的?”
徐南柯道:“自然。”
“若我说我想要天边的月亮呢?”沈寄笑嘻嘻道。
“……你小子,还是做梦来得比较快。”徐南柯把他枕头一抽,他的头立刻砸到了床板上,发出“噗通”一声。
沈寄委屈地摸了摸脑袋,道:“开玩笑的,我并没有那么贪心,只是等到这次任务结束,师兄给我买两只面具就行。”他将头枕在空床板上,头顶发冠松开,长发披散在肩头,淡淡道:“无论是什么面具都可以,如果有的话,最好是兔子形状的,小时候过元宵节,看到街边许多卖的,许多孩子有,一直很羡慕……”
徐南柯听着他唠叨,心里发愁,这孩子性格越来越崩,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等到半夜,他从徐真的身体里醒过来,忽然听到窗外一阵空灵的长笛音,旋律非常熟悉,钻入耳中却如同什么魔咒一般,脑仁中如同被刀片切割,生生发疼,几乎要将人的魂魄给扯出来。
徐南柯屏住呼吸,打算忍一忍,于是闭着眼睛又睡了一会儿,那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脑子中如同翻江倒海,他实在忍不了了,外头那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了。
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沈寄,仍在蹙眉安睡,徐南柯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跃出窗外。
在他跳出窗外后,黑夜中,沈寄睁开了眼睛。
赌城外如同坟墓一般寂静,没有人能听得到这笛声,只有徐南柯一个人听得到。
因为这是孤鹜山上的招魂曲。
孤鹜山上真水道长一共收过四名弟子,徐南柯被他捡上山时,大师兄和二师兄就已经不知去向,整座山上只有他和师父,以及三师兄相依为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招魂曲,而这首招魂,是徐南柯的魂曲,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知晓。
徐南柯飞快绕过墙角,翻身下屋檐,只见一道白影自赌城内部闪出来,身轻若鸿影,徐南柯一直追到了三条街开外,那道身影忽而在长而昏暗的巷子中停了下来,手中长弓轻轻一弹,一道箭矢射出,自天际划下来,一道透明的禁制将两人锁于其中。
那人转过身来,长眉入鬓,正是谢长襟。
徐南柯微笑,密声传音道:“三师兄,你好啊。”
————
沈寄:我一离开,师兄就焦躁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短小,但是宝宝我在坚持日更着!希望各位大佬不要嫌弃!
☆、第25章 赌城(二)
他话音刚落,谢长襟冷冷一瞥,手中箭矢破风而来,直直朝徐南柯面门上射来,周围灵气波动犹如一道银蛇,力破千钧地推挤过来,若是被这一箭射中,必定会五脏六腑同时碎裂。天底下没有多少人能躲过,徐南柯小时候躲不过谢长襟这一箭,长大后倒是能躲过,可是眼下场景,要是闪躲,只怕死得更快,于是他一躲不躲地站在原地。
那道箭矢在空中戛然而止,距离他的面门只有毫米之差。
“你是谁?为何听得见?”谢长襟终于开口。徐南柯还从没在三师兄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记事以来,三师兄闭关的时间居多,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永远是三分傲气、七分冷淡居多,甚少有对外界任何事做出反应的时候。可此时这张脸上写满焦急与探寻、惊疑不定。
如果按照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人设崩了。
算一算时间,在三师兄和师父眼里,他应该已经死了五年了。徐南柯扯一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便问:“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谢长襟根本不理会他的废话,那支名为破风的箭一直悬于他眼前,此时又朝着他鼻尖推进一分,一字一顿,冷声问:“你是谁?”
“我五岁时,师父研究出了密声传音的法子。”徐南柯道,他最近以来,一直觉得被一道目光窥视着,但是完全找不到这目光来源于何处,此时怕隔墙有耳,所以还是用了密声传音的法子:“六岁时师兄你第一次出关,和我下棋,我输了,晚上偷袭你,被你按在油菜花地里揍了一顿,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师父将我两都罚了一顿。你喜欢用雪煮茶,最喜欢出的任务是杀人,最怕的是毛茸茸的小动物……”
谢长襟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脸上的关怀稍纵即逝,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破风箭猛然收了回去。
徐南柯还在继续,负着手一步步朝他走过去,笑嘻嘻地道:“还有呢,你除了修炼,就是整日练字,但是师父说你的字如其人,丑成天下一绝啊……”
“行了,闭嘴。”谢长襟脸上的动容还未收回去,眉梢就跳了跳,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哭笑不得。片刻后神情又恢复清冷。
两人对视半晌,一别五年。谢长襟转身离去,徐南柯跟在他身后,两人进了巷子口的一家小酒馆,此时酒馆大门紧闭,谢长襟抬脚一踹,动作粗鲁,与他清雅的形象半点不符合。
徐南柯摸了摸鼻子,跟着低头钻进了酒馆。此时扬州城内被赌城搅得一片乌烟瘴气,酒馆也开不下去了,昏暗一片,积了灰尘,空无一人。
谢长襟一拂袖,桌子就立马变得干干净净,他坐下后设了一道结界,从外头看不到里面,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盯着徐南柯许久,才问:“你这是被人跟踪了?否则为何如此谨慎?”
徐南柯没办法多做解释,提了壶酒倒了两碗,道:“我的身份不能被清元派的弟子发现,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一旦被发现,就意味着徐真彻底ooc,到时候灰飞烟灭都怕来不及,只是和谢长襟解释了,他也听不懂。
“我原来的身体呢?师兄你不会给我一把火烧了吧?”徐南柯突然想起来这茬,这才是最重要的,别到时候他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去了,反倒变成了孤魂野鬼。
谢长襟冷冷道:“没烧。”
徐南柯松了一口气,正要将手中酒杯一口灌下去,就听谢长襟道:“切成片喂鱼了。”
徐南柯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提起剑就想和谢长襟打一架,谢长襟压根没理他,身形一晃,就躲过了他的三脚猫功夫,口中冷冷道:“这么多年了,毫无长进,怎么这么好骗。没有喂鱼,尸体放在莲花冷池里冻了起来,我拿元丹养了起来,暂时不腐不化。”
徐南柯有点复杂地看着他,怪不得上一世这个时候,谢长襟的修为已经远不止如此,已经到达了独步天下的地步,可是今晚看他挽弓时的灵气波动,竟然还没有上一世修为的十分之一,难道都是因为拿了元丹养他的尸体?
他和这位师兄的关系可从来都不怎么好,小时三天两头打架,长大了后干脆分了家,都住在孤鹜山上,但是一年半载不会说上半句话。
“你不必这样看我,都是师父逼迫我做的。”谢长襟侧目看他一眼,脸色清冷,道:“你最好尽快让你的魂魄回来,否则我不知道还能养多久。再养个一年半载,我若是烦心了,还得丢进河里喂鱼。”
徐南柯垂眸盯着手中酒杯,半晌无语,他倒是想早点回去,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突然想起一事,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此次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那传说中才有的,能够起死回生的冥水吧?”
否则原剧情里谢长襟根本没有来过这赌城,他就说,怎么莫名奇妙地冒出个什么“赌城头牌”。
谢长襟冷哼一声,闭唇不语。
竟然还是为了救他。幸好出来相认了,否则岂不是坑了他三师兄一把。徐南柯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正要叙叙旧,问问这几年里师父的细节,就见谢长襟猛然喝道:“谁?!”
他这一喝,徐南柯这才觉察到外面闪过一个白色人影。
谢长襟设下的结界的精细程度在整个修.真界屈指可数,将他二人完全藏匿于酒馆之中,而外面更是设下几道迷惑人的叠嶂,外面那个人影穿梭其中,似乎走进了迷宫,却不消片刻,就绕了出来,似乎是察觉到酒馆中有灵力波动,站在酒馆外拔出剑。
外面昏暗一片,只有屋檐下半点寥落灯光,檐下人影一长条,神情模糊,他拔出手中绛云,就要冲破这个结界。
“清元派的弟子?谢长襟横了徐南柯一眼,道:“大半夜的怎么找过来的?”
徐南柯也百思不得其解,沈寄是怎么追过来的。
结界肉眼可见地波动了一下,绛云也非凡品,一劈之下,宛若三千流云朝酒馆四周淌开,两股灵力相撞,谢长襟的脸色居然白了一下,他咬牙道:“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哪里有人硬碰硬地拿灵力肉搏,连结界缝隙都不花功夫去找,简直不要命。
“结界收了。”徐南柯喝道,不消他说,谢长襟也一挥手将结界收了回去,外面那人的面容这才清晰起来,瞧起来竟然是个十六七岁半大的小子,神情阴沉,谢长襟忍不住皱起眉。
结界一收,沈寄就抢上前来,徐南柯还没来得及与他解释两句,他就已经和谢长襟打了起来,银光闪过,只听见酒馆内噼里啪啦,酒坛子一个一个破碎炸裂,酒香四溢,沈寄招架了三四十招,竟然这才落了下风来。徐南柯怕谢长襟下手不留情,于是匆匆御剑挤入两人中间,左右劝架道:“误会,误会,沈寄,这人我早先认识,并不是什么恶人。”
两人被他分开,谢长襟只是衣襟稍乱,而沈寄脸上则已经挂了血痕,若是按照谢长襟原先的修为,此时沈寄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可谢长襟为了以元丹养他的躯壳,消耗了大量修为,此时和金丹期的沈寄对上手,竟然也只是勉强更胜一筹罢了。
徐南柯心念百转,他与谢长襟虽然从小相识,但谢长襟毕竟是外人,这个人情非还不可。
正值此际,沈寄伸手就把他一把拽到身后,力气大得出奇,徐南柯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浑身上下已经被沈寄摸了个遍,他眸色微紧:“师兄,你有没有事?”
徐南柯见他周身真气澎湃,尚未完全收回,方才竟然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不由得一怔,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第二个人这样维护他,便顿了顿,才道:“我能有什么事,我说了,这人是友非敌。”
沈寄在他浑身上下打量一遭后,猛地转头,眸光冷冽而警惕地盯着谢长襟:“这人是孤鹜山下出了名的恶人,师兄还说不是什么恶人?”
“不自量力。”谢长襟冷嗤一声,随手扔了手中破风弓,兀自坐下。
“好啦好啦。”眼见沈寄少年心性,恐他被激怒,徐南柯忙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拖到长椅边上,按住他肩膀往下坐。
沈寄冷冷盯着谢长襟半晌,方才回头盯了盯徐南柯,不依不饶地问:“师兄何时与他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徐南柯有些头疼,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上山时才几岁,在这之前,我已经游历过许多地方了。再说了,我的事情哪里是你全都知道的?”
“师兄的大小事务都是我一手处理,我怎么会不知道?”
“难不成我事无大小,事无巨细,都要向你汇报不成?”
沈寄顿了顿,半晌别过头去,涩声道:“是了。”
被沈寄这样一打岔,徐南柯和谢长襟也无法叙旧了,三人对坐半晌,徐南柯正要打破这沉默,周围空气突然扭曲起来,周围灵气再次发生强烈波动,显然是他们方才打了一架,真气被这附近的鬼魅感知到,有某些东西闻声跟过来了。
徐南柯和谢长襟对视一眼,一跃而出,朝酒馆外那影子追了出去。
沈寄迟了一步,见前面两人并肩,脸色愈发难看,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很关心徐南柯回到自己身体后怎么办呐,当然是被关小黑屋啦哈哈,囚-禁play,我最喜欢小黑屋啦。
☆、第26章 赌城(三)
三人循着灵气波动,御剑飞来, 落至郊外一处偏僻的宅院, 旁边是一处竹林, 四下俱寂静, 只能听得到虫鸣流水, 看来此处主人非常有情调了。但是整座宅院被一道结界封闭着,只能隐隐约约见里面如水纹状,却看不清晰其中景象。
“你擅长制结界, 能否将其破开?”徐南柯眉心打了个结, 对谢长襟道。
在原剧情里, 主角在赌城的这段剧情里拿到了传说中的冥水, 还吸收了魔修无凛的一身功力, 按照原先的剧情,应该直接在赌城中遇见了魔修无凛。可是不知道这剧情是否还按照原先在走——
至少方才莫名奇妙将他三人引过来的鬼魅在原剧情里是不存在的。
谢长襟颌首, 神情也严肃了几分。身形一闪,便已经绕着宅院查看几圈, 试图找到结界的缝隙。
结界也不过是利用五行八卦营造出来的幻觉, 再利用灵力增加一层屏障,若是设下结界的人哪里有半点疏忽, 就可能被人破解。
沈寄突然道:“师兄对他如此了解, 竟然知道他擅长什么。”
语气淡淡,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徐南柯别过头去,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明明他结交什么人, 都轮不到沈寄这个师弟来管,但是他莫名奇妙地就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于是半晌无话。
同时他心里也稍稍起了疑,沈寄担心他这一点暂时不提,但是,为什么沈寄能够那么快找上来,算一算时间,他和谢长襟谈话还不足十分钟。
徐南柯不由得敲了敲系统:“你帮我看看,沈寄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了什么追踪的神器。”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系统道:“我只能监测到他的黑化程度和爽度,来控制积分,这些与剧情有关的都不清楚。”
徐南柯怒道:“要你有何用。”
不过一会儿,谢长襟就回来了。
“如何?”徐南柯问道。
谢长襟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赌城的结界是何人设下?”
整座赌城都被厚厚的结界给包围起来了,血流不出去,苍蝇飞不出去,在外面也听不见赌城里的声音,初来时若是没有人指引,他们也无法进去。
平时设下巴掌大一块儿的结界就已经非常费力了,而这赌城跨越大半座扬州城,方圆几十公里,面积如此之广,可见设下赌城结界的人修为强大。
徐南柯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佯装不知,问道:“是谁?”
谢长襟道:“我在这赌城里待了半月有余,参与了十来场战斗,也摸清了一些东西。”
徐南柯习惯性地调侃道:“是了,仅仅十场战斗,就足以让你变成头牌了,看来你风采不减当年呐。”
话还没说完,沈寄就重重地冷哼一声。
徐南柯:“……”他下意识地朝沈寄一望,对方就已经别开了视线,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又是发的哪门小孩子脾气。
谢长襟没有放在心上,接着道:“赌城里每一场战斗胜利之后,会有人带你往上面一层走,越是往上,越是能够感觉到灵力威压的厉害,这说明结界中心应当在赌城的最顶层。”
“这一点我也发现了。”徐南柯道。
谢长襟拧眉道:“我在孤鹜山上闭关时,研究得最多的就是各种五行八卦,这其中一个分支就是结界,当今天底下能设下如此强大的结界,只有三人,一是我师父真水道长,二是清元派前任掌门沈若云,三就是失踪已久的魔修无凛。”他话头一转,道:“而这里的结界和赌城结界别无二致,应该是同一人设下的。”
谢长襟望了徐南柯一眼,接着沉声道:“沈若云已经仙逝多年,我师父更不可能,因此只剩下魔头无凛了……他失踪多年,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徐南柯心里一清二楚,正是魔修无凛。这种提前知道剧情的感觉真的实在太爽了。
原剧情里,无凛的目的应该是让魔修和道修两派不再泾渭分明,自古以来,就没有语言沟通能够解决的问题,只有吃喝嫖赌是人类的共性,于是他利用共性将天底下的人聚集到一起,表面上是赌仙器,实际上是从赌城死掉的人的尸体中提取内丹,炼制成药。
至于炼制什么药,原剧情中的npc却没有详细说明。
而谢长襟方才又说,这处宅院和赌城的结界,同样都是无凛设下的,难不成是因为主角换成了沈寄,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
正当谢长襟和徐南柯心中各有思绪时,沈寄直直地看向那道结界当中,忽然蹙眉,道:“师兄,我能瞧见里面的景象。”
谢长襟古井无波的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裂痕:“你能?你是何人,竟然能?”
他自诩是这天底下在五行八卦上造诣较深之人,怎么可能他都看不出,而眼前这名不过是清元派的小小弟子,竟然能看得见?
沈寄没有理他,转头掉向徐南柯:“师兄,里面只有一人,白衣道长,双眼缚着白绫。”
徐南柯心想,果然是触发了隐藏的剧情,否则什么白衣道长,在原剧情里简直闻所未闻。而且只有主角一个人看得见,简直再合理不过了。
就在沈寄说出这句话之后,眼前水纹状的结界猛然散去,眼前的景象倏然一转,他们三人好像被送进了结界之内,徐南柯一转身,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而四周罩着一层朦胧的灰雾,仿佛是在梦靥当中。
他叫了几声:“沈寄!沈寄!沈寄!”
连唤三声后,又唤了一声:“谢长襟?”
都没人应答,想来他们应该和自己一样,掉进了这个梦境当中,既来之则安之,徐南柯定了定神,朝着竹林屋子走去。
只见屋檐下一盏莲花灯,屋内竹子编织成的草桌前坐了一人,正是方才沈寄说的那名白衣道长,他双眼上一道白绫,能够从轮廓看出,白绫下空无一物,是空洞洞的眼眶,显然是已经瞎了。
徐南柯继续走近,却见那白衣道长始终罔若未闻,若这就是他的梦境的话,徐南柯等三人不过是从外面闯进来的人,自然不会被他注意到。
走近了些,徐南柯直接在这道长对面坐下来,此人虽然被白绫缚住双眼,可脸上轮廓俊美无双,微微垂着头雕刻着手中的一块木头,脖颈曲线优美,气度出尘。徐南柯越是仔细打量,越是觉得这人眼熟。
他被捡上孤鹜山上时,山上已经只剩下了师父和三师兄。而二师兄则是不可提及的禁忌话题,后来偶然套了几句师父的话,才知道二师兄也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资质上佳,本应该接下师父的衣钵,却在多年前就叛出师门,逃了,此后不知隐匿何处,几十年未曾露过面。
后来徐南柯在孤鹜山上师父的书房下面的暗室里,见过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俊美无俦,现在仔细想来,和眼前这道长岂不是有八分相似。
徐南柯越想越觉得蹊跷,忍不住想凑近瞅瞅,那道长却猛然站起来,吓了他一跳,向后仰去。
只见那道长嘴角带着笑容,走进了旁边的厨房,放了几根柴火进灶台,紧接着揭开锅灶,热气腾腾的白气从里面敞开,里面竟然还蒸了十几个包子。
他将那十几个包子拿出来,放进盘子里,还在盘子上小心翼翼地叠了一层竹子编织的草垫,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被烫到了,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做这一切时,他脸上全程带着浅淡的微笑,像是十分幸福一般。
徐南柯自顾自地给自己沏了壶茶,权当看戏,坐在那里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谁知这白衣道长将包子做好后,便开始转身进房间,沐浴更衣起来,衣服都已经脱到了肩头,露出一片圆滑白皙的——
徐南柯顿时吓了一跳,非礼勿视地别开了视线。
这时,他眼睛上猛然多出了一双手,将他眼睛捂住,他下意识地就反手拿手肘向后击去,真气还未发出去,就被握住了手腕,沈寄站在他身后,小声道:“师兄,是我。”
徐南柯悚然道:“你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他不敢置信,有人靠近他身边,他却没发现,无论是上一世的徐南柯还是他自己,都不可能这样大意,除非沈寄在这梦境中来去自如。
果然,沈寄蹙眉道:“我也不知为何,方才没见到师兄,心中急切,就想冲出这梦靥,谁知被那结界弹了回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师兄。”
如果一人意志力过于强烈,他人的梦境是无法困住他的。明显是设下这结界的人想要留下沈寄,才将沈寄送了过来。
只是,沈寄这么根正苗红前途无量的一个小子,为什么意志力强烈强在自己身上了,徐南柯不由得嘴角抽搐。
沈寄搬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并排坐着,不一会儿,那道长就沐浴完毕出来了,身上依然是白衣,头发**地披在后面,他将厨房里地包子端了出来,放在两个人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出去。
只见他抱膝坐在屋檐下,莲花灯照亮了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也衬得那白绫下空洞洞的眼眶越发可怖。他是在等什么人,然而这人一直没来。
等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忽然见他惊喜地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地走出几步,然后伸手将空中一件什么衣服之类的东西脱了下来,然后低声对空中道:“是不是累了,我做了你最喜欢的包子。”
紧接着又走进来,坐在桌子边上,将准备好的菜摆到对面,桌上两只碗、两双筷子,他夹起菜就往对面那只碗里放,边笑道:“新学的两道菜色,我并不擅长,你尝尝。”
这副情景看起来倒是非常和谐温馨,可是在徐南柯和沈寄两人看来,这道长对面的位置分明是空无一人,他从头到尾都在对着空气说话!又见他一脸笑意,实在毛骨悚然!
沈寄低声道:“如果这是他的梦境,为何我们又会被卷进来?”
徐南柯蹙眉道:“在这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无非是有鬼魅生前愿望未了,将活人拉入他的梦境中,要求活人替它完成一件愿望,他愿望了了,才能转世投胎,会报答活人。”
可此时这名白衣道长分明不是鬼魅,他是活的!方才在结界之外,沈寄还透过结界,看见了这人——
沈寄忽道:“若是心爱之人死后,永远困于梦境中,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徐南柯瞥他一眼,不可置否道:“若是人死了,就应该朝前看,哪里有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去握一片空无飘渺的梦境的,这是不是太蠢了?”
沈寄眸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须臾,没有说话。
两人接着看下去,只见那白衣道长又和那个并不存在的人一起赏月、喝酒,似乎十分畅快。
正当两人不知如何破开这结界,走出这人的梦境时,天际忽然亮了亮,紧接着一道金色箭矢破开头顶结界,烟霞云层出现在两人头顶,此时外面竟然已经白天了。
谢长襟倒提着破风弓自院子外面走进来,神色凛然道:“快,现在立刻出来。”
徐南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原先白衣道长站立的窗棂边,只见他竟然还在那里,果真是活人——只是仿佛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一样,只是负手立在那里,一笔一画勾勒出笔下画卷,上面画着一个黑衣男子,紧接着浅笑着对身后并不存在的人说着些什么。
“这是为何?既然他不是什么鬼魅,我们为何会被牵扯进他的梦境里?”三人离开树林,身后结界已经被谢长襟费劲功夫破掉,徐南柯不由得问道。
“这并不是梦境。”谢长襟神色有几分疲惫,方才被困在那里整整一夜,他破掉结界耗费大量真气,此时面色难免苍白。
“不是梦境?”沈寄蹙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道:“冥水?”
“不错。”谢长襟淡淡道:“天下人都以为冥水有起死回生、或是让人重回过去之效,可这天底下哪里有逆天而行的事情,若魂魄没有散,还可以夺舍,若魂魄散了,就不再存在了。若我没有想错,这冥水正是在陈之流手上,可不是么,沉溺于虚假的过去之中,哪怕是假的,对他而言,也不失为一种起死回生。”
徐南柯则瞠目结舌:“陈之流?”
若他没有记错,二师兄原先没有上山之前的俗名就是叫这个。刚才见的那白衣道长,竟然就是素未谋面的二师兄?
谢长襟看他一眼,脸上有几分肃杀,波澜不惊道:“是他,当年叛出孤鹜山,便是因为偷了这冥水,被我师父追杀,但师父始终狠不下心来杀他,便留了他一条性命。呵,谁能想到,他现在活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整日靠着冥水制造出一些虚幻的假象……”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猛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了起来,空中灵气剧烈波动,整片树林几乎扭曲成一团,几乎是徐南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修为如此强大的人,瞳孔顿时猛地一缩,与沈寄同时拔剑出来——
谢长襟眸光冷厉,在空中拉弓,漫天无际的箭矢朝空中四面八方射去,但统统被无形的真气巨网吞噬了进去。灵力相撞,他身上长袍猎猎作响,紧接着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来,掉了下来。
原本就已经耗费大量真气来破解结界,此时受此重创,更是站起来都无法。
徐南柯脸色一变,提剑飞过去将他拎了过来。
周遭灵力还在疯狂扭曲,从一片茫然白雾中走出一人,只是一道虚无的影子,看不清面目,声音却极为冷漠可怖:“无知小儿,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妄言。”
谢长襟面若寒霜,冷冷地瞪向那道影子,可以说非常不怕死了。
徐南柯心中咯噔一下,只不过一道影子,修为就已经如此强大,若是真身出来,那还得了!这应该就是原剧情里的那位魔头无凛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维护陈之流,还被激怒成这样。而且他出来时分明是在赌城里面,主角一连参加三十几场比试,全都胜利之后,才作为**oss出来的啊!
这剧情都歪到哪里去了!
系统淡然答道:“因为沈寄的身世触发出来的隐藏剧情。”
沈寄的身世?
这一点就连徐南柯都不知道,他一抬头,就见身前白衣一晃,沈寄手握绛云,挡在他和谢长襟面前,神情冷肃。周身灵气暴涨,不惧背水一战。
沈寄此时不过金丹期,连谢长襟都比不过,但往前面一站,居然有股子破釜沉舟的气势,徐南柯微微动容,平心而论,他虽然一直暗地帮助沈寄,可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复活自己罢了,他值得沈寄用性命相护吗?
不值得。
徐南柯顿时心情一片复杂。
无凛面容无法分辨,可声音里尽是嘲讽,道:“有趣,沈若云的后代,真是傻得可爱,你是想代替你身后那人送死吗?”
沈寄神情明显一变,缓缓吐出三个字:“沈若云?”
他出生在侯府,长大在侯府,再之后,就是得到师兄暗地相助,上了清元派,哪里来的什么沈若云的后代?
“沈若云是我派仙逝掌门,与我何干?”沈寄冷冷道。
徐南柯盯着无凛,就等着这个npc开口讲沈寄的身世呢,毕竟他也很好奇这隐藏剧情是什么,可无凛话头一转,竟然道:“我在这里等了许多年,就是等你来,替我完成一件事情。”
徐南柯顿时无语,原剧情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原剧情里你可是直接将一身修为和冥水交给了主角,凭什么轮到沈寄,剧情就这么苛刻?
沈寄手中紧紧握着绛云,冷声道:“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你既然修为这样高深,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何必需要我去办?”
徐南柯看向沈寄,心道,不愧是已经转正了的男主角,这么快就抓到了关键的地方。
这位魔头无凛,在扬州城内一手建立赌城,虽然修为强大,却无法将赌城扩散到其他地方,原因之一就是,他被困在了这座赌城里,原因尚不可知,只是原剧情里无凛是不能踏出赌城一步的。
“哦?不愿意?”无凛声音里已有怒意,轻蔑道:“你现在有资本和我讨价还价吗?”
他的影子快得几乎看不见,瞬间冲到了徐南柯面前,沈寄瞳孔猛缩,刹那提剑去挡,却被一掌掀到了旁边的竹林里,狠狠地撞上竹子,“砰”地砸到地上。
而徐南柯勉强与无凛对上一掌,整个人退出去三丈远,嘴角溢出鲜血来。
他在心中估量了一下无凛的修为,若只是影子的话,上一世此时的自己应该已经可以与之一战了,可此时用着的是徐真的身体,却是连一击都挡不下的。
“师兄——!”沈寄挣扎着起来,眸中尽是紧张之色。
“你欺负后辈,算什么本事?”徐南柯擦掉嘴边的血,站起来,冷笑道。
无凛哼道:“我有没有本事,还不必你来妄论!”说罢抬起手,这一掌可以直接劈死徐南柯了。
只是还没等到这一掌落下来,沈寄眸色一变,已经提剑上去,与无凛纠缠到了一起,分开了无凛落在徐南柯身上的注意力。可沈寄现在修为不过泛泛,哪里是无凛的对手,完全是单方面被殴打,浑身落血。
徐南柯见他浑身鲜血,血液顿时冲到了头顶,心中生出一股护犊子的愤怒之意,加入战圈,咬了咬牙,将乾坤囊中的那枚上古凶兽的灵丹拍进沈寄身体里。
“师兄?”沈寄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南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关键时刻他将此等灵丹给了自己,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眼见无凛一掌劈向师兄,沈寄大脑里有根弦顿时断掉了,灵丹已经进入他体内,他只觉得浑身如同火焚——
无凛注意到徐南柯,又是一掌劈来,徐南柯集中浑身真气,周身灵力暴动起来,万剑自他身后齐齐飞来,朝着无凛刺去——他自然明白这剧情里他压根打不过无凛,能够打Boss的都是主角好吗,一个配角不是送血就是送死,但好歹替沈寄分担一点压力。
但就在两股真气空中相碰,徐南柯受到灵力侵蚀,差点没去了半条命时,忽然被一个人向后拉入怀中,这个怀抱稍纵即逝——
沈寄将他往后送去,然后手中绛云从上往下划开一道千百丈的真气。
他周身气势暴涨,整个人宛若被包围在千丈水幕灵力当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长发飞散的轮廓,天地如斯,顿时黯然失色。
徐南柯揩掉嘴边的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仰头看着沈寄,倒是觉得颇为欣慰,毕竟从相见之日起,一路已经五六年,沈寄俨然已经从那个小豆丁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了。
然而,他知道已经取代主角的沈寄不会死,沈寄却并不知道自己不会死。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徐南柯一眼。
那一眼,承载太多情绪。
……
无凛与他二人对上,整个山间变成了黑白,顷刻之间风云变色,犹如雷电前夕,飞沙走石。两道灵力相撞,宛如爆炸开来,四周岩石被夷为平地。
无凛隐隐觉得不妙,若是要与眼前的沈寄玉石俱焚,未免太不划算,而且,他要让沈寄做的事情,更为重要。
他脸色一沉,刹那之间,影子退去,真身出现,赫然是一名身形修长的黑衣男子。祭出他的散魄伞,分别打出两道散魄真气,一道朝向徐南柯,一道朝向谢长襟。就在他分心的这么一瞬间,沈寄手中绛云长剑已经将他刺穿,将他死死钉在了树干上。
徐南柯眸色一变,他倒是知道这世上有“散魄伞”这等神器,可是原剧情里根本没有出现在无凛手上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因为沈寄变成了男主角,所以天道不允许,刻意苛刻了剧情吗?
他强行提起一口真气,翻身躲过了那道散魄真气,只是——他猛地看向已经失血过多横陈地上的谢长襟,顿时脸色变了变,心念百转,若非给他温养尸体,三师兄今日绝不会这样狼狈地躺在地上,自己若是不能救他,即便能苟活,也没有脸回孤鹜山上去了。
徐南柯身形向后退去,直直挡住了那道散魄真气。
五脏六腑都犹如被寒气侵蚀了一般,瞬间,他失去了意识,只能听见沈寄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吼。
……
地上已经流了许多血,沈寄将徐南柯的身体小心放好,然后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提剑抵在无凛的喉咙上。
沈寄双目猩红,鲜血从他额头流下来,划过脸颊垂在下巴上,显得触目惊心。
无凛此时状况也相当惨烈,他本身被困这么些年,空有一身修为,却已经损耗得不剩些什么,此时与强行服用过灵丹的沈寄大战之后,也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嘶声笑道:“你尽管杀了我,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不做,滚。”沈寄盯着无凛,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双目阴鸷森寒,一字一顿道:“你现在立刻把我师兄救回来。
无凛盯着他,良久才道:“看来你很在乎你的师兄,但是他在乎你吗?而你也未必在乎你自己,你连死都不怕,那么我需要用他来牵制你。”
“你为我办好这件事,就能救他。”
“这是个游戏。”
他每说一句话,每多说一个字,绛云就将他的喉管切断一分,鲜血溢出来,无凛的喉管几乎被切断,无法发出声音。
“下一处是心脏。”沈寄脸上满是血,声音冷冷的,不再带有半分起伏。
绛云剑刺入了无凛的心脏一毫。
扎破皮肉的声音,紧接着又入了一分,鲜血迸溅。
“若我死,你也没办法救他了。”无凛声音嘶哑得不行,还勾着嘴角,几分笑意:“我这散魄伞是天底下最难觅的法器,七日内功力尽失,感官嗅觉视觉慢慢消失,七日为期,三魂七魄被打散,无法转世……看来你是想让你的好师兄感受一下这滋味了。”
剑又刺入了一分,沈寄手有些发抖,声音已经冷到了骨髓里:“说条件。”
无凛这才收起了嘴角的弧度,脸上倏尔出现几分狂喜,又化作几分狂悲,片刻后,道:“离赌城千里之外有药王谷,想必你曾经听说过,我要让你去那里为我取来最后一昧药……而普天之下,也只有药王谷谷主能够从散魄伞下救人,你带着你师兄去那里,他会救你。作为代价,我会将身上的修为尽数传入你体内,我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东西……”
他反手握住绛云剑,灵力在他和沈寄之间疯狂涌动,沈寄眉心浅浅朱砂痣变成了一道红纹,已经是被魔气侵蚀的迹象了。无凛近千年的修为,一朝涌入沈寄的身体,令他五脏六腑都宛若爬了活虫,一声都发不出来。
无凛感觉到自己生命渐渐消散,惨然一笑,有些失神地道:“我想救我的之流,可是却出不了这赌城,我被永生永世困在了这里。”
“我原本是年轻气盛,想会一会孤鹜山上的真水老贼,却没想到他是个怕死的,叫他的二徒弟出来迎战。陈之流那时年纪并不大,会用陈雪烹煮新茶,还会做各种各样的菜,非常好吃,我吃习惯了,便不愿意走了。后来我离开了孤鹜山,无论是杀人、夺仙器,都觉得全无心思。于是我又找上了陈之流,逼他跟我一起走。”
“他应该是非常恨我,因为我本想杀了真水老贼,谁知被他大师兄挡了一劫,他大师兄魂飞魄散,他更不愿意跟我走了。他挖了自己的眼睛,做成结界,把我困在里面,丢在扬州城里,冷着脸对我,说是让我老死在这里。”
“他糊涂了,我早就飞升成魔了,怎么会老?倒是他,失了一双眼睛,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他回了孤鹜山上,此后我们十几年没有相见。这种结界对我来说,有什么难的,我大可以逃出去,可是又不舍得伤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若是伤了,就不好了。”
“我在这里等待了许多年,有一天,他突然也来了扬州城,我很开心,问他是不是想通了,打算和我好好在一起。但是那时候,他已经服了冥水,把自己永远困在了同一段日子里,是我们在孤鹜山上相处的那一段时光。冥水是药也是毒,无法可解。他服了冥水之后,修为也被他那老不死的师父给去了,以后只会一天一天变老,然后在我眼前死去,这可能就是他的报复。”
“我没办法看着他死,只能想办法救活他,于是这些年在赌城里杀了不少人,攒了不少内丹,炼制成药,现在就差最后一昧药了,我不愿意伤他眼睛,所以永远不会离开这里。只要你去药王谷帮我取过来便可以,到时候,他清醒过来,我再见他最后一面。我死了,他也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初上孤鹜山上时,还觉得真水老贼很蠢,怎么会让一个胆怯的徒弟出来迎战,现在觉得,他真是聪明极了,他那个徒弟才不胆怯,最擅长一刀毙命,否则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凛絮絮叨叨地抱怨着,然而沈寄已经抱着徐南柯离开了,没有人听他说他的故事。
……
沈寄带着徐南柯回到客栈,将他安置下来,在他床边呆呆坐着。
谢长襟在树林里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一肚子火,他血流满地,居然没人把他带回去,于是勉强循着地上的血迹,找到了客栈。
徐南柯一醒过来,全身上下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仿佛少了一点,原本他现在已经给徐真这躯壳修炼到了金丹后期,但是现在在丹田内一搜索,怎么感觉一天之间,回到了金丹前期?
吓得他赶紧戳了戳系统。
系统幽幽道:“宿主你中了无凛的散魄真气,七日之内会功力尽失,慢慢变成哑巴瞎子聋子……”
“停停停!”徐南柯想起来了,顿时脸色一白,他为谢长襟挡了一道散魄真气,这散魄伞的厉害他可是知道的,听师父说当年大师兄就是及时医治无效,所以才一命呜呼的。为什么会这样,徐南柯悲愤地问系统:“剧情怎么歪成这样了,沈寄的男主光环呢?”
系统道:“根据数据显示,他现在只成为了百分之六十八的男主,所以并没有什么光环。”
徐南柯顿时老泪纵横,又问:“那你帮我看看,这一劫我会不会死。”
系统怜悯地道:“这个问题涉及剧情,消耗五积分,宿主你并不会死。”
看来吉人自有天相,徐南柯这才精神焕发起来,此时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痛,只是感觉体内真气少了点而已,恨不得生龙活虎地跳下地面去蹦一蹦。
只是一睁开眼睛,却对上沈寄失魂落魄的双眼,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是徐南柯这么些年,见过的沈寄最最憔悴的模样。他宛若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眉间沾染些许风霜,从一个少年长大了。
一见他醒过来,沈寄扑了过来,死死抱住了他,死也不放手。
双手紧紧地,搂住徐南柯脖颈,令徐南柯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啦。”徐南柯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沈寄的脑袋,沈寄这才慢慢地放开了他,眼眶红红的,竟然冷冷地瞪着他。
徐南柯微微一愣,笑了:“怎么啦,你师兄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怎么像看仇人似的看着我?”
沈寄沉默一下,才哑声道:“师兄为何要救他?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为何不救他,他以前对我有恩。”徐南柯温声道。
沈寄咬牙切齿地问:“若那道真气是朝着我来的,师兄也会救我?”
徐南柯不由得思索片刻,若是那道真气是朝着沈寄来的,他只怕也会救。只是他救三师兄,是为了报答他消耗元丹的恩情,若是救沈寄,却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只是这中间的缘故,他一时半会儿居然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救沈寄就不求任何回报呢,难不成他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么?还是说,跟在他屁股后头替他收拾剧情,已经习惯了。
就在他犹豫的这么一会儿,沈寄的眼眸已经悄悄的冷却了,变成三分失望、七分难过。
“自然要救你。”片刻后,徐南柯抬起头,郑重地道,谁知沈寄已经红着眼睛,夺门而出。
方才还说他变成熟了呢,这么会儿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跑。徐南柯故意调戏道:“沈小寄,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一言不合就哭闹?”
话音刚落,外面的树木就噼里啪啦被全砍光了,只能见到剑影,居然看不见招式,看来沈寄的修为又有非常大的长进。幸好此时扬州城内客栈老板们全都收拾东西跑路了,等到他们回来,发现种植的上好花草树木全被砍光,不知道有多吐血。
“哈哈哈,好好好,我认错,你不是小姑娘了,小姑娘哪里有你厉害!”徐南柯笑道。
话音刚落,粉尘四起,院墙又轰然倒塌。
此时谢长襟正好全身是伤,从外面赶回来,正撞枪口,外头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多话之人,一言不发上来就打起来了。
徐南柯只好闭上嘴巴,上去拦架。
当天他与沈寄回了赌城去,与玄清玄六二人辞别,玄清玄六正好也接到清元派的指令,即刻回山。只剩下徐南柯、沈寄、谢长襟三人骑马前往千里之外的药王谷。
徐南柯已经从系统那里确认了自己不会死,心情倒是不错,可沈寄却一直沉着一张脸,一路上话也不多说。他虽然不说话,烧火做菜却还是尽心尽力,只是非常小气,只洗两个人的衣服,只烤两个人的野味。
谢长襟每天冷着一张脸,摘野果饱腹,感觉伤势又严重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是今天的v章了,让我算一算,在两万字之内,沈寄就会按捺不住表明心迹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哈哈哈。
明天双更。
谢谢大家!红包开始发。
☆、第27章 药王谷(一)
徐南柯大概是三个人中间唯一一个脸上有表情的。
气氛如此古怪,若是在平时, 以他的性格, 只会放任气氛更加古怪。可此时总觉得不对劲, 总觉得是他引起来的——可分明他不过是为谢长襟挡了一道真气, 这也能怪他么。
谢长襟也就罢了, 反正从他小的时候开始,这位三师兄就人冷话不多。不知感恩、恩将仇报。
但一向黏黏糊糊的沈寄不知道生哪门子的闷气,眼神也不和他交流, 只要徐南柯一看向他, 他就毫不留情地将目光移开。徐南柯平时习惯了被沈寄眼巴巴的目光追着跑, 现在没人盯着自己,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竟然颇有些失落感。
于是忍不住视线长时间地落在他脸颊上。
整整六载春秋过去, 沈寄面容一如既往地姣好,只是身上的气质却发生了很大变化。初见时太过锐利锋芒, 是为了掩饰内怯与窘迫。此时犹如被打磨过的玉石一般, 留下清冷隽逸与从容不迫。
当然,不撒娇耍赖的时候, 他还是非常符合原游戏给他设定的人设的。
此时, 眼瞅着沈寄一人骑马在前面, 身着白衣,脊背挺得绷直。徐南柯就能想象出他此时抿紧嘴唇、委屈巴拉的小模样了。
徐南柯忍不住策马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刚摸了摸鼻尖,准备没话找话,身边的娇气包就骑着马迅速冲了出去,将他甩在后面一大截。
只能看见他背影并且被他马蹄甩一脸尘土的徐南柯:“……”
有没有搞错!受伤的明明是他,为什么搞得好像是他让沈寄受了伤一样?
他看了眼后头,谢长襟也面沉如水地骑马掉在后面,有几分心不在焉。
徐南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做了件好事,谁知道被两头埋怨。
太过分了。
徐南柯哪里是会接二连三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一次就够了,若是再有第二次,他只怕会掉头就走。
盯着前方沈寄的背影,心里生出一股莫名奇妙说不出来的烦躁,他并非能够轻易被别人情绪影响的人,现在实在有些过于反常了。
定了定心神,徐南柯暗自盘算,现在沈寄已经得到了那枚上古凶兽的灵丹,以及魔头无凛的千年修为,一时或许消化不了,但若是闭关三四月,定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冲到元婴期,他这般年纪,若是能步入元婴,应当会在修.真界引起相当大的轰动了。
等到前往药王谷,将体内真气之毒化解后,便回到清元派,将他关上一年半载好了,灭灭他被自己养出来的娇气性格。只是原剧情里根本没有药王谷这回事,药王谷谷主修为那般高,已经是剧情很后面才会出场的人物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出什么岔子,真是忧愁。
正这么想着,徐南柯身下的马忽然失蹄一下,差点没把他摔下来,这些马并非凡间普通的马,日行千里,等同于御剑飞行,都靠的是驾驭之人的真气。
徐南柯眉头神经质地跳了跳,脸色一变,朝体内探去,仅仅大半日过去,他体内的灵力居然已经只剩下一半了,整个人犹如破了洞的大水缸,灵力不停外溢,如今只剩下筑基前期,竟然连这马都无法驾驭!
他蹙起眉,刚打算夹紧马腹,催促前行,耳畔就传来一声马惊叫声,前方那人调转马头,飞奔而来,徐南柯还没来得及瞥清沈寄脸上的冷意究竟是什么个含义,沈寄就从马腹上一跃而起,落到他身后,双手绕过他持住马缰。
两人前后骑在马上,沈寄虚虚环抱着他。
背上瞬间热乎了起来。
耳畔疾风擦过。
徐南柯这才发现沈寄的身形已然拔高一截,与几年前的那个小家伙不可同日而语。澎湃汹涌的真气浩荡而来,马惊叫一声,拔蹄飞驰而去,将谢长襟远远地甩在后面。
仅仅一日之间,沈寄身上的修为竟然已经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修为倒退的徐南柯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威压了,不过沈寄有意减轻自己身上的威压,于是片刻后徐南柯的那种被压制的感觉退去。
徐南柯有些憋屈,他耗费几年的功夫给沈寄做嫁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教的这小子一言不合耍性子给他看的,这样下去还得了,还不得赶紧杀杀他的锐气,最好是大骂他一顿,将他关进柴房,让老鼠蟑螂把这小兔崽子吃掉算了——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放柔了语气,问:“沈寄,你这一路上到底生什么气?”
身后沉默片刻,小气鬼的声音才传来:“师兄自己想。”
就是想不通才问你的啊!徐南柯从小就这样,在孤鹜山上时学习,最不擅长的一门功课就是揣摩别人心思,叫他分析如何逃生、采用什么招式倒还好,一叫他去做那些搅混水的任务,他就两眼一摸黑。
原先揣测李若烽的心思,无非是把握一个点,李若烽想要得到利益,那么将利益从他手中夺过来便是。
但要想揣测沈寄的心思,简直比登天还难好吗。沈寄小时候还好,什么都写在小脸上,此时长大了,整个人也变得越发高深莫测起来,有时候前一秒还在笑着撒娇,后一秒又莫名奇妙地板起脸不认人。
“又没饿着你冷着你,吃饱穿暖,受伤的也不是你,你有什么好气的。”徐南柯目视前方,道。
沈寄怒极反笑,盯着徐南柯的后脑勺,道:“师兄觉得我整日为你烧菜做饭、整理衣服,是因为我整日想着吃吃喝喝才做那些的么?”
“那便是因为谢长襟了,你不喜欢他?”徐南柯笑了,领悟了。
谢长襟一出来,沈寄便不喜欢他,沈寄这人对外界有很严重的戒备之心,起先玄六时常来落日峰串门时,他也非常讨厌玄六,还动不动眼眶发红、含着眼泪逼徐南柯赶玄六走,可惜一晃三年过去,他可怜巴巴、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很少出现了,真是令人难以介怀。
徐南柯想了想,道:“这好办,你不喜欢他,我告诉你他的弱点,他这人功夫强,但是最怕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还字写得极丑,你拿这一点去羞辱他,他铁定跳脚。”
谁料沈寄的脸色更黑了:“师兄为何连这些关于他的琐事都知道?”
“重点在这里吗?”徐南柯一脸不可思议:“沈小寄,你就这种抓重点的能力,是怎么修炼那些繁琐的心法剑法的?”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冷着脸纵马向前,将谢长襟丢得更远了一些。
整整花了一日,三个人才一前一后地抵达药王谷。
药王谷处于赌城北边,极为严寒的地方,再往西北去,便是魔沼鬼域和万妖谷了,那里极为凶险,与药王谷中间仅有一道连绵大山和层层禁制相隔开。
此时天上鹅毛大雪,马踏雪痕,药王谷空无一人。
原先以徐南柯的修为,抵抗这区区严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这时他的修为一路掉,已经掉至炼气九层了,再过一日,完全可以恢复一个普通人了,真是令人发笑。
徐南柯瑟缩着下了马,身上就被披了一件大氅。沈寄只穿着单衣,站在他身边,脸色比这寒风大雪更冷,对谢长襟道:“你在这里看好我师兄,我进去叫人。”
“你师兄?呵,既然是你师兄,我为何要替你看守?”谢长襟语气平平,但眉宇间分明流露出不悦。
“好了好了!两位大侠打住!”徐南柯匆忙打圆场,万万没想到自己上一世好歹也是个令人闻风色变的反派,现在居然沦落到给两个幼稚的人当和事佬,还没有小费。
沈寄一言不发,盯了盯师兄,然后转身进了药王谷。
这药王谷属于修.真界和凡界中间的地位,谷主早在几十年前就步入了分神前期,距离渡劫只有一步距离,因此药王谷中虽然并没有什么下属,但仅凭谷主江诗河一人之力,就足以令众人毕恭毕敬、不敢得罪。
药王谷在江湖上规矩颇多,其中有一个就是来求医的必须是一人前往,否则谷主拒不接见。
徐南柯揣着手和谢长襟站在外面,天气实在太冷,自从金丹期之后,徐南柯还没感受过这种冰封三尺的冻感,尽管身上穿了两件大氅,仍然冷,忍不住呵出一口气,擦了擦手。
谢长襟神色莫辨地盯着他:“小师弟,既然你五年前便已经寄身于清元派弟子徐真身上,为何一次都没有回过孤鹜山?”
徐南柯虽然在孤鹜山上长大,可其实下山出任务的时间居多,大部分时间在山川河海之间风餐露宿,所以实际上,除了最开始时在真水道长手下修行那段日子,在孤鹜山上的日子极少。他借着徐真的身体还魂后,之所以没回去,一是因为沈寄这边脱身不开,二来其实是因为他心里不大愿意回去,若要回去,师父必定对他莫名奇妙还魂这件事情很感兴趣,说不定一时兴起,就追着他把他解剖了也说不定。
再然后还有一个,在清元派这种安逸的日子待久了,比起杀人,他更喜欢每天调戏下小娇花沈寄,和玄六一同偷鸡摸狗。只是这话,是万万不能在谢长襟面前说的。
徐南柯沉默片刻,才悠悠地开口:“我若回去,你们见我已经活下来了,不就把我尸体烧了吗,幸好没回去。师兄,我那原先的壳子可生得俊俏得很,你千万要给我保存好,我两年之内定能回去。”
谢长襟冷冷嗤笑道:“没心没肺的东西。”
徐南柯一笑置之,道:“你将我尸骨好好安置的恩情,我可已经报答了啊。”
谢长襟别过脸去,盯着远处的雪树,神色复杂,沉默片刻,才又道:“你又为何对那小子这样上心?我看着你长大,你终日惫懒,可从来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
这个问题倒是叫徐南柯语塞,不知怎么,他有点不想讨论沈寄,隔了半晌才低声道:“他对我很好。”声音低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个回答说出口,就连他自己心头也猛然一惊,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扯些“清元派长老命我照顾好他,我不敢不从”之类的屁话,再不济也是因为系统任务的缘故,谁知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个。
谢长襟猛地回头,视线落在沈寄毫不犹豫脱下来,披在徐南柯身上的那件大氅上,眸光中多了几分了然,神情却愈发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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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是看着徐南柯长大的,自然知道徐南柯的身世。作为一个孤儿,被带上孤鹜山上后,又终日被逼着修炼,出任务时身上带血挂彩是少不了的,偶尔身上洞穿了几个血窟窿,拖着废胳膊残腿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他也同样在孤鹜山上长大,与徐南柯吃同样的粗茶淡饭,修同样的行,受同样的伤,甚至更重的伤,便也从没把这些事情当一回事。天寒地冻,若是觉得冷,自己加衣服便行,何需他人添衣。
自然也没曾想过,徐南柯竟然会将别人的一点点好处记挂心头。
“你觉得他对你好?你忘了师训了,别人对你好十分,你只能报以一分,别人对你狠一分,你便要报复十分回去。可你现在是怎么做的?”谢长襟负手立于树下,盯着徐南柯,森然笑道:“我问你,对付无凛时,你手中的上古凶兽的灵丹,为何想也不想地就给了他?”
徐南柯怔了怔,此时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时脑子里想的竟然与任务积分无关,只是一心想让沈寄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没人可以欺负的地步——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他分明是因为任务才帮助沈寄的,要是没有任务,他还管沈寄个屁,以他的性格,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铁定赶紧撒手走人呀。
谢长襟步步紧逼,又问:“你算上一算,可以提升几十年修为的凶兽灵丹,和一件衣服比起来,孰轻孰重?”
徐南柯被天寒地冻的大雪冷得全身发抖,还有几分哆嗦,这几日他一思索起他和沈寄之间的关系时,便满脑子浆糊,此刻更是,怎么理也理不清,便咬牙道:“师兄,别废话了,我的事情你别管。”
谢长襟直视他的眼睛,片刻后一声嗤笑。
……
沈寄进了药王谷后,便进入一道极为强大的禁制中,身后水波纹波动,追银凤居然失去了作用,他感应不到徐真,心中有几分慌乱,但是此时师兄身负重伤,如果七天之内再无解药,只怕来不及,不能再畏头畏尾了。
沈寄顾不上那么多,快步走了进去,只见破楼阁台几座,屋子几间,其中被零零散散几座假山隔开,除此之外,就是一片茫然无际的大雪和竹林,看起来相当落魄,半点也不像闻名遐迩的药王谷。
他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掷,剑身埋进地底下三尺深,周身真气激荡,力沉千钧地吼道:“江谷主,清元派弟子沈寄求见。”
可无人应答,沈寄蹙了蹙眉,将绛云拔出来,准备硬闯,谁知这时从竹林中闪出一道身影,猛然上前,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道猛烈真气。沈寄猝不及防,肩膀受了一道,瞬间整只右手都失去了知觉。
他深吸口气,眼眸沉了沉,将剑换到左手,上前与那人过了几招,但是还没有十招,就败下阵来。他先前是金丹后期,服用灵丹,以及同时受了无凛近千年的修为后,体内真力还没来得及融会贯通,因此此时仍然还是金丹后期,即将突破。
那人又是一掌劈来,沈寄连连吐出几口鲜血,竟然感觉这些日子以来挡在丹田内的那堵大坝瞬间决堤,令他浑身真气猛然暴动起来。
他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飞上空中,黑发无风自舞,周围灵力激荡,几乎将整片竹林毁成一片,顿时眼神陡然森寒地看向方才那人。
一名年轻玄衣男子负手站在下面,面容疏朗,正是江诗河,他淡淡地看着沈寄,道:“你即将突破了,此时瞪我干嘛,赶紧调和体内真气,否则爆体而亡就休怪我了。”
沈寄头痛欲裂,双目暴风聚集,此时也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便握紧拳头,闭上眼睛,将体内滔滔如黄河之水的真力调转开来。
……
徐南柯和谢长襟站在外面,只能感觉到药王谷的结界一波一波地震动,灵力激荡,令人色变。难不成是里头的江诗河正在突破?可他已经分.神后期了,若是再突破,便是渡劫,这种修行大能的渡劫绝不可能这样轻易,至少得花上几百年。
大约等了几个时辰,徐南柯眼角眉梢都挂上了冰渣子,从药王谷中才出来两名衣着黄衫的小姑娘,长得都非常美,轻声道:“谷主请二位进去。”
徐南柯心道,沈寄呢,这么久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于是顾不上拂去头上积雪,毫不犹豫地进了药王谷,四肢僵硬,差点没摔倒,倒是被两名小姑娘扶了一下,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然后继续朝里面冲。
谢长襟见他这副猴急样,又是恨铁不成钢,蹙眉瞪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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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药王谷(二)
药王谷里头和外面一样破旧,虽然景色尚佳, 但完全称不上什么世外桃源, 就连厅堂都漏风。但是一走进去, 就能感觉到明显的威压, 处处是结界, 一个连一个,几乎无法伸展神识。
徐南柯心中了然,想来也是, 江诗河那是什么人物, 早就出了世的人, 救人不分贵贱, 只讲情分和报酬。年年来来去去的病人也有不少元婴以上的道修魔修, 要是没两把刷子,这药王谷早就被别人一窝端了。
因此越是这样, 他就越是担心,自己能有什么和江诗河交换呢。原剧情里主角为江诗河酿了整整三年的酒, 才救下了其中一个后宫。这里的剧情早就如脱缰的野马了, 鬼知道江诗河那个怪人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或者说,能够从徐真身上得到什么。
他和谢长襟一走进去, 就见一名面容如玉的男子, 浑身上下有股玉石相击的气质, 却并不寡淡,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应该已经在这世上活了一百多年了,却仍保持着二十来岁青年的模样。
沈寄站在旁边, 视线在徐南柯脸上落了片刻,才沉沉道:“前辈,这位是我师兄。”
徐南柯打量了沈寄一眼,见他胸口有几点鲜血,不由心头一紧,但是又见他面色无恙,应该是没什么大碍,而且何止无碍,脸色都比之前红润了许多,仿佛风雪寒霜半点落不到他身上似的,显然修为又进一层。
如果刚才有突破的不是江诗河,那便是沈寄了。想到这里,徐南柯老妈子似的放下了一颗心。怪不得刚才系统有提示,积分又增加了。
江诗河的目光却波澜不惊地从徐南柯脸上扫过,直接落到了谢长襟的脸上,微微侧目,道:“是真水道长的第三个徒弟?”
谢长襟对这种修为强大的前辈持有几分敬意,于是微微颌首,道:“正是。”
江诗河了然道:“我以前欠真水道长一个人情,现在你来了,看你伤势颇重,便留几日吧,我也好还真水半个人情。”
谢长襟微微皱眉,有几分不赞同:“谷主,我……”他顿了顿,转了话头:“我身边这位,是清元派掌门之子,因为救我才受了伤,还请谷主先……”
他话还没说完,江诗河就淡淡打断:“他先放着,先看你身上的伤,你随我来。”
沈寄脸色却不大好看,侧目道:“前辈,你方才答应了我,现在这是出尔反尔吗?我师兄已经中了无凛的真气一日半了,再不及时治疗,恐怕来不及。”
他这话一说出口,徐南柯心中突突,猛地看向他:“你和江诗河交换了什么?”心中一急,居然失了几分对江诗河的敬意。
江诗河也不和后辈计较,视线淡淡地扫过他,又扫了沈寄一眼。
沈寄转头,拿一双深邃的黑眼睛望着他,沉默片刻后,倏尔笑了笑,道:“不过是酿几日的酒罢了。”
说起来,这一路上沈寄都冷着一张脸,好像谁对他始乱终弃似的,现在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好看得像冰雪初融,徐南柯老不自在,不由得别过脸去。但是心中想,应该是没有错的,原剧情里江诗河就是让主角酿酒,这里剧情虽然提前了,但应该没有什么大变化。
“既然如此,还是劳烦谷主先为他看吧,我等一等也无妨,反正还有七天的寿命。”徐南柯知道自己反正不会死,何止老神在在,简直有股子睥睨天下、看破未来的得意。就差没笑出声来。
谁知他一说这句话,两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谢长襟冷冷道:“你逞什么英雄?这么想死,不如现在就去舍身喂鱼。”
徐南柯顿时无语,要不是他现在没修为,真是分分钟想和这位嘴贱的师兄打一架,上一世从小打到大,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但是现在徐南柯十分有自知之明,还是当缩头乌龟好了。
沈寄定定地看着两个人,面色不虞,突然走过来,生硬地挤进两个人中间。本来徐南柯和谢长襟站得就不近不远,中间勉强容纳半个人,沈寄一挤进来,就把谢长襟挤到角落里去了,江诗河这茅屋又破旧得很,角落里全是灰尘和蜘蛛网,挂了谢长襟一头。
谢长襟看沈寄就烦,何止是烦,简直不顺眼,顺带着有些不悦地瞪了徐南柯一眼,可以说是厌屋及乌了。他对沈寄骂道:“你干什么?”
被莫名奇妙瞪了一眼的徐南柯:“……”一脸无辜。
沈寄面无表情,抱起双臂,道:“我能对师兄的老朋友干什么。”老朋友三个字说得不像是“老朋友”,反倒咬牙切齿像是在说“老仇人”。
他仗着现在修为最高,十分不知死活。
谢长襟眉梢跳了跳,决定懒得和他计较。
沈寄终于漂亮地扳回了一局,脸上神情也不再板着了,翘起嘴唇转过脸看了徐南柯一眼,身后简直像有条尾巴甩来甩去。见他如此,徐南柯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来,像是百爪挠心,不由得别过头,但嘴角却不由得勾了勾。
沈寄像是窃到了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样,黑沉沉的眼眸顿时多了几分神采。
江诗河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这样,三位先住下,只是有一个要求,我这药王谷四处种植毒-药,毒蛇毒蝎也多,你们不要乱走,我留你们七日,七日内若是坏了药王谷的规矩,便立刻滚蛋。”
三个人自然允诺。这药王谷外头看起来小,进来以后,才发现到处都别有洞天,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谢长襟被两名女子领到后山上的药浴温泉去了,徐南柯和沈寄则住在另一处。
庭院幽深,种了十几株腊梅,显得有几分娇艳。
两个人各有一间房,依然是破旧的茅房,也不知道江诗河究竟是缺钱,还是以破旧为情趣,总之可以站在这里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
屋檐下倒是几盏精致的莲花灯,宛若皎月,一排亮起。
还没来得及进破屋子里瞧一瞧,立刻有名女子来叫徐南柯,让他随着她去见江诗河。他身上这无凛的真气拖延不得,从今日起便开始治疗。头三日,先药浴,以毒攻毒,将体内真气逼出去,后三日再由江诗河亲自打通周身筋脉,重塑筋骨,令原先的修为回来。
徐南柯随那名女子走出两步,不知怎么地,又忍不住回头瞥沈寄一眼。只见他站在屋檐下,被檐下烛光照亮半个脸庞,长身玉立,已然是翩翩少年了。
见他回头望,沈寄温和地笑了笑,这笑映入徐南柯心里,令他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尖被什么轻轻勾了勾,忍不住又走了回去。
走近了,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回来了,居然有些窘迫,便随意找了个话题,道:“你先前进了谷中那么久,和江诗河说什么了?”
沈寄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神情,认真地凝视着他,片刻后,波澜不惊道:“没什么,不过是些有关于我身世的神情罢了,不足一提。”
“哪里有人的身世不足一提的,等我回来,你好好跟我说说,我可好奇得很。”徐南柯道。
这话是实话,他在原剧情里可不知道沈寄的身世,这貌似是什么隐藏剧情,先前在无凛那里也听到过了,莫非是一条贯穿始终的线?那更要知道了。
沈寄却又抓错了重点,含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徐南柯心尖上又莫名颤了颤,却把脸一沉,装作很不满的样子,接着脚底滑油,飞快地遁走了。
前三日药浴时,要在江诗河调制的药酒里足足泡上一整日。徐南柯时睡时醒,昏昏沉沉,感觉全身冰火交加,但是咬着牙挺了过去。期间不停有漂亮的美人儿走进来加点药材,美手柔荑,但奇怪地是,徐南柯居然毫无感觉,对着这些女子,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兴味。
他上一世便是这样,光知道修炼,闲散的时候就在山里头跳来跳去,没有动过别的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不过倒是算得上无忧无虑。三师兄对他的状态很满意,也极少揍他,但一旦他在外头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流连久了,回去就要被三师兄骂一顿,不过到了后来,谢长襟修为和他半斤八两,就只能被他掠袖子反揍回去了。
徐南柯盘膝坐在药酒里,百无聊赖地想了很多上一世的事情,也想了很多这一世的事情。
……
沈寄倒提着绛云剑,穿过一个长长山洞,走到药王谷西北方另一头,此处结界比先前三人来时见到的结界要更为复杂、强大,他走出结界,与那只师兄身上的追银凤就完全失去了联系,再也感应不到分毫。
而结界外头,是一片悬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呵气成冰,悬崖下形容可怖的妖兽与魔兽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其中有些带毒的玩意儿,爬过之处,皆变成了黑紫色。宛若千军万马、密密麻麻,嘶吼声震耳欲聋。
若是掉下去,只怕会即刻葬身荒野。
“你究竟种了什么,这些都是冲着来的?”沈寄往下面扫了一眼,已经有几只爬上来了,皮糙肉厚,张嘴便是凶猛啃齿。他提剑挥去,好不容易才将那几只猛兽赶下去,这里这么多,哪里杀得完,不由皱眉。
江诗河站在他身边,双手笼在袖子里,淡淡道:“你可知冥水?由九十九种罕见稀有药材炼制而成,每一种都是世间罕见,这九十九种,我都种了。”
沈寄瞥他一眼,一言不发。
江诗河道:“俗话说以毒攻毒,这九十九种药引种有一种,名为鸿见花,调整剂量之后能够解冥水之毒,便是无凛需要的东西。冥水起死回生并非虚传,只是这世间还未有人炼制出真正的冥水罢了。既然传闻中有起死回生之效,自然令人趋之若鹜,何况脑子简单的妖兽与魔兽,它们闻到味道,便来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简直是整个魔沼鬼域和万妖谷都倾巢出动,比起千军万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不是这药王谷的结界是集前几任谷主之力,布置下来,否则只怕这些东西早就冲破了禁制,捣毁药王谷。
冥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江诗河研究这种东西,可以说是和天道过不去了。他咳了咳,道:“若非我受到反噬,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沈寄轻哼一声。
江诗河道:“我这里的规矩一向是,若要救人,必须付出代价。几十年前真水救过我一命,否则我也不会举手之劳医治谢长襟一把,只是这恩情还没有还完,日后再说。”
他视线淡淡地落到沈寄身上,道:“而这清元派徐长风,和我一向并无交情,可以说还有仇怨,我并不想救他儿子。你若想要救你师兄,便在七日之内击退这些东西,否则,他的性命,很悬。”
沈寄脸色冷了冷,没有说话。
江诗河扫了他一眼,又道:“你身上有追银凤,我瞧得出来,这是沈若云留给你的传承,你现在修为太浅,不能让其充分为你所用,遇到稍微强一点的结界,你与追银凤的感应便被阻断了。等你强大起来,站上至高无上的巅峰,追银凤可一化百,百化千,到时候整个天下的情报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沈寄道:“你想要什么?”
江诗河道:“你若能为我所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说起这话来,颇有几分豪情。
沈寄撇开视线,冷冷道:“我要整个天下的情报有什么用呢,我只想盯着我师兄。”
江诗河顿时无语,片刻后道:“狭隘!”
沈寄只是道:“不要与我师兄说。”
嘶吼声越来越近,江诗河的鸿见花即将成熟,引来越来越多的可怖东西。沈寄蹙眉,不愿意再多言,朝下方望去,不知道生死,月光照在他脸上,有几分寂静,片刻后他转身朝悬崖下方一跃而下。
……
直到深夜,徐南柯才从药浴中醒来,他简单清洗了一下,便穿好衣服,回到自己屋子里,谁知这一路上两道腊梅树上都挂着小小灯笼,于风霜中相伴。之前来时分明没有,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他留下一盏回来的路了。
附:每天更新最新最全的小说:去看帖(QKANTIE。COM)
想想也知道是谁了,徐南柯无声笑了笑,加快脚步。回到屋子里,却没有见到沈寄,只是见其中一间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凳子摆得整整齐齐,床重新铺过了,甚至门窗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另一间屋子却仍是老模样,蜘蛛网结了到处都是。
徐南柯倒是奇了怪了,沈寄要是收拾,干嘛只收拾一间屋子。于是快步走进去,屋子里却空空荡荡,并没有见到沈寄。倒是生了一盆火,加了许多炭火,此时还明明灭灭地亮着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在药王谷中,沈寄就要袒露心意啦。今晚更新得迟了些,因为公司有篮球赛,非得拉人去。以后都是下午五点更新,因为我已经有了存稿啦哈哈哈。
今晚有点晚了,评论明天再回复哈。
☆、第29章 药王谷(三)
想来此时沈寄应该是正在为江诗河搬酒酿酒,他只收拾一间屋子, 难不成今夜没打算回来么?就算今夜不回来, 明日也还是要回来的, 又不是不回来了。
莫非又要上赶着和自己挤一间屋子?
这实在是……
徐南柯嘴角抽搐了下, 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会儿, 又觉得月光太过于清冷,居然毫无睡意。他从乾坤囊中取出沈寄的那幅画像,虽然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但每次见仍然想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由于怕被人发现无法解释, 他一直都放在乾坤囊中。随着积分逐渐增加, 他也很久没回过现实世界了。
六年前初见沈寄的时候, 他还是个小屁孩,和画像上的人只有几分神-韵, 但现在他五官已经长开,完全和画像上的人简直如出一辙。
但徐南柯不明白的是, 你说系统拿这个作为穿越介质也就罢了, 为什么不画一幅笑容满面的沈寄呢,沈寄笑起来冰雪初融的样子, 多好看啊。画像上的人眉心轻拧, 眼神中仿佛笼罩了一层冰雾, 千年不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鬼使神差地,徐南柯伸出手指, 在画像上的沈寄眉心掸了掸,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愁绪赶走。这种行为实在幼稚无聊,暗骂了一句自己神经病后,徐南柯就将画像放回乾坤囊,尝试入睡了。
他此时修为已经全无了。不过半日,视力竟然也开始下降,吹蜡烛时半天对不准烛光,差点没把整个屋子烧起来。不过从系统那里得知自己不会死,徐南柯对此也没有太大感觉,倒头就睡。
……
等到后半夜,愈发冷起来,朦朦胧胧之际,闻到一股浓郁而强烈的酒味,就好像谁从酒坛子里爬出来了似的。
徐南柯醒了过来,朝门口望去,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楚,不过应当是沈寄回来了,他立刻爬起来,道:“怎么这么晚?”
沈寄身上宛若结了一层冰霜,一进来便是一股寒意。他将屋门掩上,挡住外头寒风。
“师兄还没睡着?”沈寄道,随后走过来拨了拨柴火,让火光烧得更旺盛。
徐南柯虽然此时眼睛不好使,但鼻子却尚且灵敏,嗅到空气中有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掩藏在这浓烈的酒味里头,不由得道:“你给江诗河酿的什么酒,为何有血的味道?”
沈寄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随后道:“江谷主沉迷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蝎毒兽,酿的酒自然非同一般,师兄,我与你说,他在地窖里放了数百只酒坛子,里头用酒泡着各种毒物,时不时会弹起来蜇人一口,我身上都被蛰了好几个包啦。”说这话时还隐隐带了几分委屈,话头又一转,洋洋得意道:“不过我功夫好,倒没有受什么伤,全是这些毒物流的血。”
徐南柯只见他在柴火堆旁边坐着,火光模糊,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听他声音有几分疲惫,但语气还算轻快,应该是的确没被毒蛇毒蝎咬到。也对,现在按照沈寄的修为,应该已经突破元婴前期了,要他担心什么呢。
他还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
上一世他二十二岁突破元婴,已经是非常惊人了,谁知沈寄此时比他的速度还要快,当然,其中属他的功劳最大了,要不是那些灵丹、无凛的修为相助,沈寄应该也不会这么早突破元婴。自己可谓深藏功与名了,想来想去,徐南柯心里那点儿不平衡也消失了。
他道:“你明日不是还要去酒窖,可要小心些,被蛰成满头包可不好看了。”
沈寄坐在火边烘手,身上不知道是被外头的风雪沾湿了,还是怎样,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乌黑的眼睫上沾着几片雪,不过片刻就被火光融化了,他道:“师兄,我知道了。”
徐南柯盘膝在床上坐着,眼睛盯着沈寄,却怎样也看不清他的面容。此时因为体内乱窜真气的缘故,眼睛前面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霜雾,只能勉强瞧见沈寄的轮廓,只见他用左手拨着火,动作似乎有点呆滞僵硬。
徐南柯便问:“右手是不是也被蛰了,我看看。”
沈寄抬眸,对着他翘了翘嘴角,道:“没什么大碍,师兄今夜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关心起来啦?”语气中有几分轻松的玩笑意味。
徐南柯不由得敛了脸上的神情,把头别开,心想,也的确有点古怪,他以前虽然在心底里对沈寄多多少少有些关怀,但是口头上却是从来没表现出来的,今天不知怎么了,见他大半夜没回来,竟然有点惴惴不安。
两人坐了一会儿,徐南柯本来以为沈寄没有收拾那一间屋子,是因为撒娇病又犯了,想要跟他挤到一间屋子里来,爬上他的床。本来都想好半推半就的陈词了,谁知道沈寄一直坐在火边,一动不动,只字不提要睡哪儿的事情。
徐南柯不由得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沈寄这一路上成熟了许多,哪儿能时时刻刻黏在他身边呢,但不由得又有点遗憾。
过了会儿,沈寄一直沉默不语,垂着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徐南柯问道:“沈小寄,睡着啦?”
沈寄脑袋顿了一下,似乎是惊醒,道:“没,师兄,怎么了?”
徐南柯便道:“你倒是说话不算话,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和我讲你的身世。来说说看,今日江诗河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沈寄沉默了下,才捂着嘴咳了声,开口道:“上次无凛提及沈若云时,师兄也在场,我当时并没有以为然,心中却想,沈若云不是鼎鼎有名的清元派前任掌门吗,传闻中以一己之力合并几大门派,还研究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仙器,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爹呢?”
原剧情里,沈寄一出场就是在侯府遭受不公平待遇,却没有介绍他亲娘到底是谁,只是说侯爷不喜这个儿子,原来这里竟然暗含了隐藏剧情。徐南柯打了六十八遍游戏,也是废柴得很,居然还没有打到这一关,就让沈寄死掉了。
只是这样一想,倒是非常符合原剧情的尿性,据他所知,男主角的身世可是另有来头,绝非孤儿小乞丐那么简单。既然如此,身为第二个男主的沈寄,身世怎么可能没有玄机呢。
若是沈寄是沈若云的儿子,那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怎么记得清元派前任掌门沈若云最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其中还有个什么叫做什么凤的……徐南柯没有细思,他模模糊糊地看见沈寄脸色有几分苍白,又觉得他刚才那话似乎带了几分自嘲,想来应该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真正身世,便安慰道:“沈若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现在已经元婴期,马上就要比他还厉害了。”
沈寄垂着头,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那是自然,至少我不会和他一样。江诗河与沈若云是多年好友,虽然他的话不能全信,但是倒是和江湖传言差不多。”
徐南柯被引起了好奇心,道:“怎么?”
“他和我说,沈若云与他当年约定同时突破分.神期,他成功了,沈若云却失败了,于是郁郁不得,后来走火入魔受到反噬,变成了个病秧子,心中更无法接受,于是抛弃妻儿,从此不见踪影。一连多年没有出现,后来江湖上便以为他是死透了。”
若是抛弃了妻儿,也实在太可恶了些。沈若云的妻子不过是普通凡人,自然要寻找其他活下去的法子,还不知道在凡间活得怎么狼狈呢。或许后来实在熬不下去,匆匆将孩子丢给富贵侯府某个小妾,也说不定。
这就不得而知了。
徐南柯见他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评价起亲生父亲,心中也有点百感交集,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毕竟他也是一介孤儿,根本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呢。
徐南柯有几次打游戏,都试图找出自己身上的隐藏剧情,找到当初生下自己的是何人。
但是根本找不到,游戏给他的设定便是没头没尾的。
谈起这些事情,氛围好像一下子变得低沉了似的。徐南柯感觉到沈寄心情有几分低沉,烛火曳曳,在他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分明火已经很旺盛了,却还像很冷似的,不停拨弄着柴火。
徐南柯却并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沉默片刻后,笨拙地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你不会和他一样,是什么?”
沈寄又咳了声,压抑在喉咙里,忽而抬起头来,一双黑眸望着他,映着摇曳烛火,淡淡道:“沈若云不负责任,才抛儿弃子。我若是喜欢一个人,便求一生一世,这辈子,下一辈子,都看不进去别人一眼了。”
可不是嘛,徐南柯虽然看不清他神色,但也能想象出他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那感觉就好像瞧见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妄谈情爱一样,不由得忍俊不禁,轻笑一声。
沈寄过于死心眼了些,所以在原剧情里,才会因为得不到徐灵,因爱生恨,最终黑化。可这反倒是他的致命缺点。
盘算了下已经攒到了的七百分积分,徐南柯心头一动,近来剧情倒是一直在往前走,沈寄先是获得了灵丹、无凛的真气,此时又在江诗河的帮助下突破了元婴前期,应该是能提升很多爽度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积分始终涨势不大。
难不成,情窦初开的时间到了?
想来也是,光斩关过将拿到各种法器,却没收到后宫,有什么用?沈寄能爽吗?女性读者看着能爽吗?
但想到这一点,徐南柯不禁有些发愁,因为沈寄始终没有表现出对徐灵多看一眼的迹象,徐南柯几乎要以为他被魂穿了,又或是改变了性取向。不管怎样,这次回到清元派后,就该着手起给沈寄牵姻缘的大事啦。
但不知怎么的,徐南柯又有点微妙的烦躁情绪,就好像种了多年的一棵白菜,开始跑到别人的院子里去,要拱别人的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还有一更,大约九点吧,修好后就发。
这两天和技术小哥测试得焦头烂额。不是有些读者反映前面1-18章有些混乱嘛,我咨询了技术小哥,研究了很久,得到的答案是,这部分看得很错乱的读者使用的是安卓版4.7.8.1版本,升级成4.7.9版本就行了。为此好像损失了好多小天使,我也没办法了。
但是他说其他读者都没有我这种现象,可能是我中彩票了吧。【笑着活下去,绝望.jpg】
☆、第30章 药王谷(四)
第二日,徐南柯的听力也稍稍下降, 听什么都听不真切, 朦朦胧胧的, 仿佛夹杂了很多噪音。眼神更是下降, 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只是能勉强辨认出几个黑影。
天还未亮,他醒过来,发现地上一团黑影, 应该是沈寄还未离去, 在地上铺了一层床单, 似乎还在熟睡。沈寄一向勤快, 从来都是四五更天就起来, 将一切都收拾好了,今日居然如此惫懒。
徐南柯估计他是昨夜太累了, 便没有惊醒他,便悄悄起床, 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提起来, 胡乱地扔到他身上。因为看不清,也不知道盖住他的头脚没有。
徐南柯出了屋子, 就见腊梅树旁依稀立了一人影, 身影修长, 黑发如墨。
他低声道:“谢长襟?”
谢长襟冷冷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扬声道:“压低声音做什么,做贼心虚?”
徐南柯赶紧“嘘”了一声, 压低了声音,笑道:“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就不地道了。”
谢长襟见他居然是害怕吵醒屋子里那人,眉头一扬,顿时袖中真气激荡,屋檐上的瓦片“噼里啪啦”跳起来,又震耳欲聋地掉回原位置,这下屋子里的人,就是睡成猪,也得醒了。
“……”徐南柯无语地看着他。
谢长襟冷冰冰的声音密声入耳:“蠢东西,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去养别的东西?”
你把我养大?你把我揍大还差不多。徐南柯简直要气笑了。可此时毫无真气,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默默忍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谢长襟怒气腾腾地盯着他,他也眯着眼睛回盯。
两人怒目相视半晌,决定暂时放下仇怨,谈正事。
两人走出院落,寻了一处风雪小一点的地方,在石桌两边坐下,过了一会儿就有两名女子过来沏茶。此处竟然也有结界,这整个药王谷中,无处不是结界,每一处假山竟然都别有洞天。若不是这两名女子带路,只怕徐南柯还要走丢。
徐南柯喝了一口,入口寒凉宛若冰块,这江诗河居然很有情趣。
谢长襟手指摩擦着茶杯,面上如寒霜,道:“我是来辞行的,我已经问过江诗河,他承诺了你不会有事。”
徐南柯早知如此,要死不活地翻了个白眼,便道:“那你要回哪里去?赌城去?”
谢长襟莫名奇妙睨了他一眼:“自然是回孤鹜山。”
徐南柯手中茶杯微顿,他还以为三师兄在赌城是有特殊的任务呢,皱起眉,讶异地问道:“总不会你下孤鹜山一趟,只是为了四处走一遭,到处吹那破招魂曲吧。”
谢长襟侧目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只是冷冰冰的脸上写了四个大字:狼心狗肺。
片刻后,谢长襟又密声传音道:“你究竟还有多久回山?”
徐南柯没了修为,被他这简短的几个字震得耳朵疼,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好心情却被这个问句给破坏了,谢长襟希望他回去,无非是孤鹜山上还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做,数不清的人等着他杀,可他真的想回去吗?
徐南柯突然觉得,回去也没什么意思,等这病好了,倒还不如带着沈寄四处历练,游山玩水去。不过自己原来的身体,还是要拿回来的。
见他半晌没说话,谢长襟脸色也愈发冷了下来,两人半晌没说话。只有谷中风雪飘洒,万籁俱寂。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徐南柯视力又弱了些,谢长襟连同他身后的万丈风雪,都只化作一片。
徐南柯按了按眼睛。
“师兄。”这时,身后有人走过来,沈寄已经起来了,衣衫有些乱,玉冠还未束,一头长发在风雪中飘扬。
徐南柯应他一声:“嗯。”
“你们在聊什么?”沈寄走到他身前,也未坐下,抬眸盯向谢长襟。
谢长襟自然不喜欢他,一见他就故意激将他,挑眉道:“自然是聊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与你师兄相识多年,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沈寄笑容倏尔退却,眉梢一跳。
徐南柯对谢长襟的秉性最清楚了,一向山中有虎偏向山中行,看起来清冷俊雅,其实十分不怕死,一张嘴开口,不是讥嘲别人,就是挑衅别人。他生怕沈寄少年意气,经不得激怒,便打圆场道:“哈哈,沈寄,不要和他计较,他一向烦人。”
沈寄转眸,视线落到他脸上,语气平静,丝毫不酸溜溜,道:“师兄对他的评价倒是不错。”
徐南柯:“……”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这是吗?这是吧!“烦人”两个字横看竖看,正着听倒着听,都不是什么褒义词啊!
谢长襟既然已经成功地激怒了沈寄,心情不由得大好,一口将手中茶杯饮尽,然后站起身,对徐南柯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徐南柯还没回答他,沈寄已经微微一笑,左手从乾坤囊中拿出来一只白色的团子,与风雪混在一起,徐南柯完全辨认不清那是什么,却能感觉到谢长襟顿时脸色一变,又惊又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铁板。沈寄将毛茸茸的团子朝他身上一送,他回身便躲,呼吸都变得僵硬,躲得狼狈,几乎连滚带爬地跑了。方才还长身玉立宛若天人,此刻已经浑身沾雪狼狈不堪了。
徐南柯托着下巴,望着他三师兄匆匆离去的身影,惆怅道:“沈寄,你学坏了。”
沈寄将怀里那只兔子放跑,袍子一拂,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先谢长襟的位置,左手捏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无辜道:“师兄,我是无意的。”
当晚,谢长襟向江诗河告辞后,便收拾了东西,借了一匹马,准备回到孤鹜山上去,他翻身上马,缓步经过谷中的酒窖,无意打量了一眼。他心中猜疑,倒是想知道,沈寄这小子究竟拿了什么和江诗河交换。
仅仅是酿酒几日?江诗河有这么好心么。
却没想到见到沈寄从昏暗的酒窖中走出来,左手拿着剑,剑有些残破了,右手不自然地垂着,血滴了一路。
谢长襟不禁侧目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白衣浴血,从头到脚,尽是一片脏兮兮的血污,黑沉沉的眼眸却十分有神采,在酒窖旁边的花池子里,扔了剑,抱起一只几人合抱的大酒缸,劈头盖脸地就往头上浇,缸子里的酒将他脸上的血污冲掉,露出惨白面容。
他甩了甩头,将挂在头发睫毛上的酒和血珠甩掉。
谢长襟微微一怔。沈寄察觉到墙外有人,朝这边看了一眼,不过似乎到了强弩之末,并未在意,用酒将身上冲刷得湿透,盖住血腥味后,便提着剑勉强走了。
谢长襟持着缰绳在原地顿了片刻,又往徐南柯住的院子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马匹飞驰,踏雪无痕,风雪里一瞬间消失踪迹。
谢长襟走后,这药王谷中更加寂静。接下来徐南柯又在药水里泡了两天,第二日开始,完全变成了个瞎子,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走路都要摸着桌子椅子,于是沈寄削了根长树枝给他,让他做拐杖。
徐南柯从有意识开始,什么时候不是天资比别人更厉害,看得比别人清晰,听得比别人远,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还怪新奇的。乐呵呵地拿着拐杖东戳西戳,偶尔戳到院子里去溜达两圈,但是外面实在太冷,几乎可以把他冻僵,因此他很少出门。
沈寄在的时候,会谨慎地把他面前的桌子椅子等障碍物搬开,又将拐杖上的细刺细心拔去。拿软布给他擦脸,端水倒茶之类的事情一并承包。除此之外,倒是很少开口说话,一连几日都变得沉默寡言。
到了第三日,徐南柯听力也不行了,勉强听得见外面风雪呼啸的声音,别的再听不见了,就连沈寄偶尔的咳嗽声,也必须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见。
他忍不住提醒沈寄多加点衣服,小小年纪,咳嗽成这样,小心落下残疾什么的,沈寄之后低声说了些什么,他也全都听不太仔细。
沈寄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江诗河哪里来的这么多毒酒要他搬运,他回来的时候,必定一身酒气,倒不是像酿酒去了,反倒像是用酒水洗了个澡。浑身总是湿漉漉的,还不让徐南柯碰。
第四日,徐南柯便开始接受江诗河的治疗,江诗河修为深厚,为他彻底除去无凛的散魄伞留在体内的真气,只是这个过程疼得相当撕心裂肺,仿佛筋骨俱裂,运功一周-天下来,必定会全身湿透,不得不重新换衣服。
这夜,徐南柯体内受到无凛的真气反噬已经达到顶峰,自身的真气已经半点不剩了,再加上又聋又瞎,情况可以说非常惨了。晚上翻来覆去地没能睡着,因为药王谷中实在太冷,外头寒风不停透过茅屋渗进来,他已经失去了可以御寒的修为,整个人缩成一团,感觉脸上冻出了冰渣子。
他摸着黑,正准备下床将火拨得更旺一点,就嗅到了空气中浓烈的酒气,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他此时嗅觉还未完全丧失,勉强能够辨认。想来是沈寄回来了。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徐南柯笑道:“沈小寄,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真是一夜比一夜回来得晚了。不会是偷玩去了吧。”
不过他听不到沈寄的回答,也听不到沈寄走进来的脚步声,只是感觉这浓郁酒气和血腥味传过来的速度变缓,似乎是沈寄走进来的速度很慢。
徐南柯裹紧了被子,像只壮熊似的坐在床上,冷得发抖,忍不住催促道:“磨蹭什么,快进来,帮我把火拨一下,早知道药王谷这么冷就不来了。”
过了会儿,沈寄似乎已经慢慢地移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将他的手摊开,一笔一画,写了一个字。徐南柯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感觉沈寄指尖也湿漉漉的,冰冰凉凉的,凑近了才发现,血腥味更加浓烈,仿佛变成了血腥味包裹着酒味了。
徐南柯仔细辨认,似乎是个“好”字,似乎又不是,有些莫名奇妙地摸了摸鼻尖,失笑道:“干什么呢?”
沈寄不知道说了话没有,只是起身离开。
随后,徐南柯感觉屋子里头瞬间变得暖和了,身上四肢都暖洋洋的,这感觉简直就像沈寄将十几个火炉围在他身边了。但是徐南柯伸手摸去,床上又并没有放什么火炉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沈寄是用了什么办法,令整个屋子暖和起来。
他突然想到,有些惊讶地问:“你学会用修为做结界啦?”
只是沈寄是水系天灵根,本无法升起火,若是支起御寒屏障,必定要消耗一些修为。不过,若是他彻底学会了这门功夫,以后在布置结界上,倒是可以和谢长襟一较高下了。
沈寄在他手上轻叩一下,这就表示“是”了。徐南柯顿时有些惊喜,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功夫,沈寄又有所长进了,看来药王谷这一趟没白来。江诗河应该是有史以来最温柔的npc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今天更新了很长啦,么么哒!明天依然是下午五点哈。
☆、第31章 药王谷(五)
这样又过了两日,徐南柯每天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躺在床上摊大饼, 因为又聋又瞎又失去了大半嗅觉, 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经常后半夜时觉得冷, 模模糊糊间, 感觉有股真气涌入体内,然后又会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一日比一日剧烈, 只是徐南柯也闻不太真切, 到了早上, 这味道就全都消散了。
沈寄每夜都回到得非常晚。
到了第六日, 徐南柯睡了一觉醒过来, 摸摸索索地下床,才发现他竟然一整夜没回来。
这是徐南柯治疗的最后一天, 心里头还挺希望沈寄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的,但没想到这小子平时黏黏糊糊, 关键时刻居然不见了。空气中熟悉的酒味和血腥味已经消散得不剩几分了, 沈寄昨日清晨出去,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回。
等了一会儿, 两名女子已经过来要带他过去了。
徐南柯手上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 缓步走到屋檐下, 唤了两声:“沈寄,你在不在?”
没有人应答。
万籁俱寂。
徐南柯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一个人过来捏捏自己掌心或是怎样, 才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和两名女子走了,服下了药后,江诗河手掌按在他头顶,将他体内无凛最后残存的一点真气吸了出去。
“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你便可以全好了。”江诗河淡淡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眼睛会好?听力和嗅觉呢?”
江诗河道:“都会好。”
徐南柯道:“沈寄呢?他昨夜怎么没回来。”
江诗河顿了下,冷淡道:“我让他去外头给我送一封信,估计要耽搁两日。”
徐南柯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是听到明日就可以恢复正常人,还是有些兴奋,最关键的是,最近一直待在屋子里,冷得瑟瑟发抖,哪里都不能去,实在无聊。
他又摸索着回去,经过长长走廊,心里想,上次去赌城时,正好是元宵节,但是街上的酒馆商贩都跑路了,沈寄没有见到流光溢彩的热闹场景。这次从药王谷出去,回清元派之前,不如找个地方好好玩几天。
还有上次在赌城的客栈里,沈寄说什么来着,他想要什么来着。徐南柯回到房中,冥思苦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夜沈寄仍然没有回来。
徐南柯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睡不安稳,昏昏沉沉地到了第二日,很早就醒过来了。眼前的东西一开始还是模模糊糊,好像罩了一层朦胧的毛边,使劲揉了揉,才慢慢清晰起来。耳朵里也听得见外面大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了。
他生龙活虎地在房间里跳了一会儿,沈寄两日没回来,屋子里头便落了些灰。外头的院子里,腊梅树上,还挂着七日前沈寄扎的小灯笼,现在已经熄灭了,被厚厚积雪盖住。
屋里屋外,俱是冷清。
徐南柯洗完手脸,刚准备去找江诗河,问他沈寄的去向,就见床上枕头旁边摆了几只用软树枝扎的小兔子,青嫩的颜色,是深冬后破土而出的小树苗。一共五只,应当是每夜一只,沈寄在计算什么日子。
因为两夜没有回来,所以少了两只。
徐南柯将五只小兔子拿在手心里,不由得笑了,沈小寄真是孩子气,傻得冒泡,然后十分珍重地放进了乾坤囊中。
他去江诗河那里找沈寄,却得知沈寄还没回来,便无趣地回了自己屋子,百无聊赖地在雪地里练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王谷中大雪覆盖,一眼望去,茫茫一片,看不到天地的缘故,他觉得这几日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又等了两日,徐南柯实在不耐烦,让两名女子去催江诗河,问他沈寄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他可要找上门去了。
丹药房内,江诗河挥了挥手,将前来传话的丫鬟遣退。
他双手负在身后,脚步一转,走进隔壁的屋子里。沈寄正紧闭双目,盘膝坐于床上调息,他此时浑身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手臂上、脖子上、脸上皆血肉模糊,四处扎了绷带,但还是不停渗血,不过好歹剩下一条命,只是气若游丝,也不知道多久能恢复。
江诗河倒是极为看好他,能够从魔沼鬼域的众妖兽中全身而退,这世间便也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他了,日后的修行,全看他个人,若是能顺利地步入分-神期,克服最后心魔那一关,渡劫飞升指日可待,或许就能成为千百年来,年纪最小的飞升者,也说不定。
沈寄睁开眼,一双黑眸中还残存着几分嗜杀的气息,还未完全从血腥中抽离出来,他望了江诗河一眼,脖子转动得有些艰难,道:“我师兄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
“区区散魄伞,我解决起来还不在话下。”江诗河淡淡道。
沈寄便不再理他,兀自闭上了眼睛。
江诗河侧目望了眼他,自己起死回生的医术居然没能得到捧场,颇有几分遗憾,抚掌道:“你不信?难道你不知道,天底下这无凛的真气,只有我能救么?”
是不是他太温和好说话,这些人竟然不知感恩。
沈寄依然不理他。
江诗河有些郁结,无人说话,又有些身处高峰的无敌寂寞感觉,顿了顿,自顾自道:“当年真水道长的二徒弟,带着他的大徒弟,一路翻山越岭来求救,可惜中毒时日太长,已经救不回来了。”
江诗河想起往事,倒是有了多说几句的兴致,道:“真水说我医术太糟糕,连他徒弟都救不会来,这哪里能怪我,顶多只愿孤鹜山离这里太远,他大徒弟还没能到这里,便在路上一命呜呼了,死在冰天雪地里。这之后,真水一怒之下,居然要与我绝交了,许多年不曾来往。”
“他的那个二徒弟陈之流哭得可惨啦,可我有一事没有告诉他,当时他也受了内伤,到了这药王谷时,身上的内伤却好得差不多了。若他大师兄一路上没有将残存的真气灌入他体内,恐怕他大师兄还可以多活几日。不过就算多活几日,也无力回天了。”
“来我这里,大多是想要为心上人抑或是亲人续命,见多了这样的生离死别,我才开始研究冥水,若有一日,真的能起死回生呢?”
江诗河颇为唏嘘,在窗前站了片刻,而后视线淡淡地落在沈寄身上,心血来潮,忽然道:“真水有四个徒弟,听闻六年前又半死不活了一个,现在应该只剩下谢长襟一个。你若是愿意,不如转投我门下,这样我便可以完胜真水道长了。”
沈寄道:“不。”
江诗河微笑道:“你若不,我就将从你师兄身上抽出来的毒,全部加倍灌回他身上。”
他话还没说完,沈寄就猛然睁开了眼,似乎是情绪十分激动,双目含怒瞪着他,过了会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江诗河:“……我开玩笑的。”
沈寄伤势严重,如今动弹不得,如果再调养两三个月,应该能全好,但是他拒绝在药王谷中继续待下去。
江诗河也并非什么对别人生死很关心的人,便给了他一粒药,道:“这丹-药能在短短三日内,治愈你的大部分外伤,不过反倒会加重你的内伤,你若是不听劝,非要服用,便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沈寄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眼道:“无妨,我本就没为师兄做过什么,更不能让他为我担心了。”
他服下丹-药,手指上的森森白骨开始长出新肉来,脸上的破处也开始愈合,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浑身上下的伤口开始恢复。
一炷香后,他僵硬地走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只是右臂被上阶妖兽咬掉了半截,愈合得有些缓慢。
若是再等上五六日,应该会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碍,但是沈寄等不及了,他转身便走出去。
外头风雪依旧,沈寄却心情一片大好,强行提起真气,从屋檐上跃过。一路上他心里想,这次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都没有提笔和师兄书信,真是想早日回到清元派,回到落日峰上,到时便只有他和师兄两个人了,哪里也不想去。
原先他经常在信上诉委屈,说明忍明矾今日又强迫他劈柴挑水了,现在想来,真是幼稚,竟然将一日一封信,都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还有什么好撒娇的。
他先前还在信上提及过,想去游历山河,可此番出来一趟,他却改变了想法,只想早日回去,和师兄两个人在屋子里躲起来,最好是在被子里躲起来。
徐南柯正在院子里用剑挑花,突然瞥见旁边一人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顿时笑起来:“回来啦?”
沈寄立在屋檐下,唇角微微翘着笑意,走过来拿掉他剑上的零落梅花,道:“嗯,师兄,我回来了。”
沈寄注视着师兄,见他视力耳力的确全都恢复了,这才放下一颗心。
徐南柯也打量着沈寄,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不同,但一时片刻又说不出来,好像几日不见,长高了些,面容也清俊了些,一双黑眸夺人心魄。
既然沈寄回来,便也不用在药王谷中多待下去了,徐南柯便转身朝屋子里走,边走边道:“我们该启程回去了。”
沈寄高兴起来,抢先走进去:“好,我来收拾东西。
徐南柯靠着门框,看沈寄到处走来走去,井井有条地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他们来时带的东西便不多,只需叠起来放进乾坤囊中就好。徐南柯的乾坤囊里没有装什么东西,衣物什么的倒是都放在沈寄那里了。
看着看着,徐南柯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你右手怎么了?被蜇的地方早该好了吧。”
沈寄背对着他道:“已经好了,不过搬酒的时候又磕了一下,过两日就会好了。”他转过脸来,眸子里泛着浅浅星光,眼角眉梢全是温柔的笑意:“不过能得师兄一句关心,也值了。”
——你现在已经是男主了,不要这么没追求好吗?!徐南柯觉得槽多无口,又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怪,沈寄未免太过在意他了些,要说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吧,他和谢长襟之间可没这样黏糊。
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很奇怪,但是抓不住那个念头,只是脸上微微发热。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沈寄站在床边,忽地脸色一变:“师兄,这是什么?”
他转过身,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徐南柯,刚才还满脸笑意,此时已经面若冰霜,变脸速度可谓非常之快,手上举着一把不长不短的青笛,正是谢长襟当晚吹的那一把。
这笛子原先是徐南柯的,既然要招魂,自然要用沾染了他气息的东西来招。找到徐南柯后,谢长襟便将这笛子还给了他,也算是物归原主,没想到被沈寄发现——
只是,谢长襟吹笛子招魂那夜,沈寄根本不在场,他为何见过?再加上之前总是有莫名奇妙被人凝视的感觉。徐南柯脑子里数百个念头瞬间涌来,脸色也变了变。
沈寄盯着徐南柯,脸上神情非常难看,走近了一步,死死盯着他,忽而愤愤道:“师兄,当日我问你,如果中毒的是我,你是否也会救我,你是怎么回答的,你犹豫了,你为何犹豫?难不成在师兄心里,我还没有他重要?难不成师兄移情别恋了不成?”
与此同时,徐南柯也脱口而出道:“沈寄,你一直在监视我?”
两人话同时道出,双方同时脸色一变,顿时气氛陡然僵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第二更了哈。明天双更。
放心啦,徐南柯不会计较沈寄一直偷窥他的。他心很大。
☆、第32章 九死不悔(一)
徐南柯早该想到了,一切都有蛛丝马迹可以追寻, 那日在试炼峰洗澡时, 莫名奇妙增长的积分, 还有, 沈寄是沈若云的儿子, 除了他,还有谁可能得到追银凤的传承。但他就是没想到,沈寄居然会把这种东西用到自己身上。
利用这种神器做这个, 这不叫胸无大志还叫什么?!
他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莫名想到, 这几年以来, 难不成沈寄都知道他就是那个悄悄和他传递小纸条的人?知道他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知道他把明忍明矾两人揍了几顿?知道他半夜总是偷偷溜进他的房间?
这些年来居然还一脸无辜,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伪装成一朵小白花,实际上内里还是黑的吧, 这演技的精湛程度都已经超出百花奖的范围了好吗?
——有什么比你精分了结果对方一直都知道你在精分开小号更尴尬的事情吗?
徐南柯面如死灰,感觉一世英名都崩塌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一直不说话, 沈寄方才愤怒的勇气都没了, 站在原地,脸色变来变去。沉默片刻后, 不安地动了动嘴唇, 脸上也出现几分慌乱的神色:“师兄, 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声音也讨好似的降了个八度, 软和下来。
他黑眸里泛着一层浅浅水光,轻飘飘地瞅着徐南柯,似是十分委屈的模样。
徐南柯现在都知道他丫这全是装出来的了,还能信吗!
“这个先不提。”徐南柯深吸了口气,坐到桌边将茶水一口饮尽,还觉得心头莫名燥热没有消散,片刻后将茶杯重重放下,道:“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不敢直视沈寄的眼睛。
沈寄见他不再质问追银凤的事情,顿时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湿漉漉的,颇有几分幽怨。
他坐得笔直,手脚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活像被谁糟蹋了,小声道:“我以为师兄知道的。”
说罢咬了咬下唇,脸上还有几分可疑的绯红。
——我到底知道什么啊!我根本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可能只有鬼知道!
外面分明天寒地冻,可徐南柯觉得空气更加燥热了,这种燥热来源于沈寄的视线,明明距离很远,偏偏觉得对方的呼吸都落到了自己脸上,几分加重,几分急促,让他整个人的头皮都炸开了,浑身汗毛竖起来。
这时候那种捉摸不透的念头隐隐约约变得清晰,好像什么浮出了水面。
徐南柯眉头跳了跳,下意识地开口:“你认为,我知道些什么?”
沈寄也怔了一下:“师兄,你是认真的?”
两人仿佛打哑谜一般,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说出那个词。
徐南柯深吸了口气:“不如你来告诉我,我到底知道什么。”
沈寄却以为这句话又是一种调戏,他顿时呼吸有些急促,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有些难以启齿地道:“隐瞒追银凤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但我早就知道了师兄的心意,我也早就决定接受了……”顿了顿,他又有些幽怨地道:“只是师兄,做人应当一心一意,不可脚踏两条船……”
他以为他和师兄早就两情相悦,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徐南柯宛若被五雷轰顶,头皮都被炸麻了,面色忽青忽白,僵硬成一块铁板。
移情别恋?
一心一意?
脚踏两只船?
他的心意?
沈寄还在羞涩地低声说些什么。
徐南柯头皮发紧,打断了他的话,艰难地开口:“沈小寄,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闻言,沈寄懵了:“误会?”
徐南柯道:“你以为我帮你那些,是喜欢你,是不是?”
沈寄懵懵的:“哦。”
他像是猛地被夺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又像是猛然被打了一耳光,分不清东西南北,茫然地看了看徐南柯,又看了看窗子,又落到床上,试图找到方向。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刚才说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一瞬间如坠谷底。
“误会什么?师兄说清楚。”他呆滞地问,眼神却仓惶地落到徐南柯脸上。
徐南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他不想去听懂罢了。
而徐南柯此时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仓促地避开了沈寄的视线。
他此时也后知后觉地领悟了,原来这几年来沈寄出格的黏糊,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只是简单的师兄弟之间的依赖。原来每一个笑容,每一个亲昵的动作底下,竟然都隐藏着天大的误会。
徐南柯浑身僵硬得不行,血液全都倒流,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窘迫,他无法开口,无法亲口将这个误会解开。沈寄出生之日起,便没有人愿意握着他的手,温柔地欢迎他来到这个世上,现在又误以为他喜欢他,所以才满心欢喜,所以才开始对他敞开心扉,若是此时断言拒绝,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沈寄已经明白些什么了。
师兄越是神色隐晦,久久不言,害怕伤害他,他心中就越是惶恐。仿佛揭开了什么真相,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鲜血淋漓一样。
片刻后,沈寄低低笑起来,轻轻开口:“师兄,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徐南柯慌乱地拿起茶杯,手心里全是汗,凑在唇下,茶水却半天都灌不进嘴里。喉咙发紧,手指发紧,他一时片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沈寄勉强笑着,又不依不饶地道:“师兄,不要和我开玩笑。”
几乎是央求。
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炭火挣扎了几下,也彻底熄灭了。
沈寄眸子一直暗淡下去,片刻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死灰复燃地出现了半点光亮,仿佛卷土重来的死火山,为徐南柯找到了什么借口一般,他声音中有几分不可察觉地颤抖,道:“师兄还画了我的画像。”
他夹杂着鼻音,有些哭腔,道:“师兄不要欺负我了,我会当真的。”
“我不开心,师兄。”
回答他的只有纷纷扬扬的大雪声。
徐南柯眉头神经质地跳了一下,顿时脸色难堪起来,沈寄居然看到了那幅画像,怪不得会误会。他此时整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一直沉默。
随着他的沉默,沈寄眸子里的最后一点火光也熄灭了,逐渐恢复死寂。他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他手里的绛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空气一片死寂。
片刻后,沈寄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屋子。留下徐南柯一个人,待在快要把人逼疯的逼厥空气里。他烦躁地将茶杯凑到嘴边,手却一直在抖,喉咙干燥,根本喝不上一口水,几秒后,“砰”地一声将茶杯扔了出去,砸在门框上,四分五裂。
他揉了揉眉心。
沈寄仓惶地走出院落,茫茫大雪中,天地一片,他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忽而捂住心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身体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徐南柯在屋子里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原本打算今日就和沈寄一起回到清元派中,谁知又出了这等幺蛾子。他心绪一片混乱,仿佛如临大敌,遇上了一生中最艰难的事情。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沈寄出去后一直没回来,他也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原处,冷风灌进来,吹了个透心凉。
徐南柯脸色变幻莫测,他喃喃道:“沈寄怎么会误会我喜欢他呢?”
他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虽说修行的道侣中多的是两个男人,但原剧情里沈寄本应该对徐灵发生感情啊,错就错在他始终跳不出原剧情的这个狭隘设定,分明在他的蝴蝶翅膀下,原剧情的痕迹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要疯了!
没有人回答,片刻后系统不甘寂寞地道:“现在问题已经不是是否误会了,问题在于,检测到他对你的好感度超过了系统上限100,已经爆表了,在系统里把这个程度定义为,毁天灭地。”
徐南柯:“……”
他脸色更加白了。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来踱去,片刻后捡起沈寄掉在地上的绛云剑,用袖子擦拭着,心底里如同外面的大雪般,一片茫然。说起来,沈寄一直将这把剑视若珍宝,从不离手,几乎睡觉都是抱在怀里的。
徐南柯也并非谢长襟所说的那样,完全没心没肺,人非草木,沈寄这几年对他的好他一直记挂在心底,否则此时也不会这样难过了,只是他完全理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他喜欢沈寄吗?徐南柯没有经历过情爱,他此时只能脑子一片空白。
他站在屋檐下,沈寄已经不见踪影。
他又惶惶然地绕回屋中,将绛云放在桌上,视线落到沈寄已经收拾好的包袱上。沈寄有个习惯,无论扎什么结都会扎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此时也不例外,他的乾坤囊就放在包袱里,徐南柯伸手一拿,乾坤囊已入手中,竟然完全没有对他设防。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徐南柯已经将沈寄的乾坤囊打开了,他此时心里茫然一片,只能麻木地做些无意义的事情。乾坤囊中没有多少东西,除了两人平时的衣物,便是一些干粮,还有一个用禁制封住的小盒子。
徐南柯此时修为恢复,用手指轻轻一弹,那禁制便破开了。
雕花小盒子弹开,风一吹,洋洋洒洒几百张小纸条掉出来,竟然是这些年沈寄与他的一日一封信,都被他将边角按平,仔细地收拾在盒子里,按照日期一张一张叠好。
徐南柯心头发紧,盒子底下还有一本不厚不薄的清元派心法,被风吹得几页翻飞,其中密密麻麻地记载了些蝇头小字。徐南柯觉得心脏被一只手给攥紧了,他翻开其中一页。
“今日师兄没有回来。”是他与玄清一起下山办事的时候。
“今日师兄去了玄六那里,足足四个时辰。”是他跑到玄六山上斗鸡的时候。
“竹笋炒肉一、黄花焖肉五、红烧肉八……”一开始徐南柯不明白这密密麻麻记载的是什么,木然地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这应该是记下了他当日夹过的筷子数,怪不得他每次喜欢吃哪道菜,第二日沈寄必定会将那道菜多做一些。
“今日师兄心血来潮,要去落霞坡放风筝,但没有去。”是了,他本来和沈寄说要去放风筝,最后又懒得动弹,于是失约了。这样的事情倒是不计其数了。
……
徐南柯嘴角变得苦涩,眼睫毛轻轻颤动,感觉有什么在心里埋了许久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他又翻到心法的第一页,发现第一页上的日期正是他与沈寄在试炼地中,他后背中了箭伤的那一日。沈寄写道:“九死不悔。”
久久站立原地,天色一直暗下来,徐南柯将掉在地上的纸条捡起来,和心法一起放进了原先的盒子里,然后又放回了沈寄的乾坤囊里。心头万般情绪,不知从何而起。
片刻后,系统忽然道:“天呐,宿主你很危险呐!检测到你对他的好感度是85,系统把这个层次定义为,日久生情。”
徐南柯:“……!!!”
不要开他玩笑了好吗,他怎么会对沈寄日、久、生、情——
徐南柯抹了把脸,突然跑出屋子里,追了出去,找寻着沈寄的踪迹,不过大雪太深,已经将脚印覆盖了。好吧,就算是日久生情,他也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寄:我不开心,师兄。QAQ
今天是周日,早点更新,待会儿九点有第二更,宝宝我来修一下就发。QAQ
就有的时候会偶尔忽略一两条留言,没有回复,那肯定是因为晋江抽了,我的后台没办法回复,所以各位大佬们要知道,绝对不是我不回复!
☆、第33章 九死不悔(二)
徐南柯跃过屋檐,一连飞过几片树林, 在整个药王谷四处寻找, 月色逐渐朦胧, 泛起了一层毛边, 照在雪地上, 宛如反光。他没有找到沈寄,四处都找不到。此时药王谷中四处是结界,他的神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沈寄好像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天地之间一样, 不见踪迹。
徐南柯在屋顶上停下来, 手心一抹清冷月光, 周围没有了沈寄的身影, 显得格外冷寂。他这才发现, 若是沈寄不在,没有人会为他多披一件大氅, 也没有人会为他留一路回去的烛光。
月色将他形单影只的身形落下来,他干脆在屋檐上盘腿坐了下来, 有片刻的恍惚。
这几年沈寄一直跟在他身前忙前忙后, 像只不停旋转的小陀螺一样,将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那人在身边的时候, 不觉得有什么, 一旦不在了, 才发现心里的慌乱。他应该早就生情了才对,只不过无从发觉。
只是,徐南柯到底觉得对不起沈寄。他一向认为,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若是有人对他好,他必定尽数报答。若是有人喜欢他十分,他也应该十分地喜欢回去才对。可现在很显然,他对沈寄,远远及不上沈寄对他。
他又想起来沈寄前几日说,他要是喜欢一个人,便只求一生一世,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看不进去别人一眼了。
徐南柯叹了口气,不知道拿这个死心眼的孩子怎么办。他现在还不能全然理清楚自己的思绪,但只想快点找到沈寄,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他却还没想好。
但这一夜,他将整个药王谷都翻过来了,也没能找到沈寄。
徐南柯只觉得百爪挠心,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做思念。他生平竟然第一次思念一个人。
……
徐南柯回到原先的茅屋里,门也不关,就等着沈寄回来,但他在寒风中坐了一整夜,沈寄却一直没有回来。
到了第二日,天亮了,他才站起来洗了把脸。这时,外面发出一声轻轻响动,接着是熟悉的声音:“第二日了,我们该启程了。”
徐南柯顿时心头一喜,忙不迭冲出去,只见沈寄牵着两匹马站在院子里,少年身形挺拔如松,面上清俊如雪,还是昨日那个人,却和昨日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寄眼眶隐隐还发着红,视线却淡淡地落在徐南柯身上,仿佛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这反倒令徐南柯冲上喉咙的几句焦急的责怪被强行咽了下去。
徐南柯走到他身边,按捺住心里的几分焦躁不安,佯作不经意地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沈寄淡淡道:“你既然不喜欢我,还管我去哪里了干什么?”
徐南柯顿时噎住。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沈寄,而沈寄没有看他一眼,走进房中,将行李收拾出来,往马背上一扔,还是那样一副清冷的神情,道:“走吧。”
徐南柯这才意识到,沈寄先前一口一个“师兄”,而现在说了三句话,竟然没有一句带了“师兄”两个字。他不会是生什么病了吧。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药王谷,江诗河将双手笼在袖子里,并未出来相送,只是站在树梢上,感慨地看着这偌大的药王谷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徐南柯知道沈寄心里难受、有气,因此一路上时不时看他一眼,可沈寄从头到尾都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只是专心骑马,专心寻路。
他知道昨天那件事,沈寄铁定受了刺激,抱着假的温情沉溺了这么多年,肯定以为自己是个骗子。于是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说说,但沈寄一直这样,反倒叫他如鲠在喉,无法说出口。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擅言辞的人,于是有些话憋了一路,被他从嘴巴咽回了喉咙里,又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只是对着沈寄看多了,就越发觉得沈寄不对劲。
比如说,他原本非常喜欢清元派的校服,来的一路上也一直两套校服替换,可现在竟然换了一身新的白色长袍,上面不绣半点针脚,不知道是不是白衣如雪的缘故,令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化。
用布条绾起来的长发此时也半披下,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往日看向徐南柯时,脸上总多多少少带着轻浅的笑意,透着几分柔和,偶尔撒娇,也是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往日气质锋利峻拔,却又添了几分柔和。
可现在就好像出鞘的剑一样,浑身上下只写了几个冷意。天寒地冻,倒是令徐南柯想起三师兄谢长襟来。
他策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沈寄身后,见他身上背着绛云剑,却并不像往日那样紧紧拿在手里,不由得眉头跳了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这么一路沉默着,直到回到了赌城,沈寄将从药王谷中带出来的最后一昧药,交给了无凛。
无凛耗尽了一生修为,此时已经穷弩之末,眼睛里却闪过燎原的野火。
他没有理会二人,转身便离开了,匆匆去炼制自己的最后一昧药。
徐南柯和沈寄二人离开扬州城的城墙时,朝远处看去,如同被冰封的扬州城似乎也活过来了几分一般,万里堆雪,西风吹来,隐隐有绿色从土里生长出来。
此时无凛的威压已经小了许多,虽然赌城照样混乱、鱼龙混杂,但城中也回来了些百姓。一切都要逐渐恢复正常了。
二人从城中出来,远远就听见驿站茶馆里有人吆喝说书,说的是孤鹜山三弟子谢长襟连连夺得赌城十几次头牌后,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引无数美女竞折腰,不知是否赌到了想要的宝物。又说他近些年四处奔波,不知道是在寻找什么,杀人的次数也少了些,或许孤鹜山的恶名迟早会淡去。
徐南柯多听了几句,旁边的马就忽然惊叫一声,沈寄策马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神情波澜不惊道:“天快黑了,走吧。”
这一路上,他除了这几句话,就没有别的话。
徐南柯忍不住策马追上前去,问:“沈寄,你究竟怎么了,我有话对你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沈寄却迅速堵住了他的话,神情隐隐激动几分,呼吸急促了一下,片刻后强忍着镇定下来。
落日余晖照在他脸上,有种异样的夺人心魄,然而眼底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他低声道:“不要说了。”
隐隐带着几分哀求之意。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徐南柯气笑了。
“那你要说什么?”沈寄反问道,他低垂着睫毛,看不清眸中所有情绪,只是持着缰绳的手指瞬间捏紧。
徐南柯咬了咬牙,半天说不出话来,总觉得此时不是个好说话的时机,磨蹭半天,他问:“你为何换了身衣服,穿成这样?”
沈寄像是最后一点期待也消散了般,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弧度,淡淡地问:“难道你不喜欢么?”
“我……”徐南柯一脸莫名奇妙,张口还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沈寄定定地看着他,随后别开头,像是怕他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一样,纵马就驰出去几里开外。
徐南柯忍无可忍地追上去,边追边喊道:“沈小寄,我错啦!你快停下来!”
真是老脸都丢光了,官道两边的麻雀都在嘲笑他。
但沈寄一直没停下来。
他一直追着沈寄,马匹在路上飞驰,居然几日之后就到了清元派的范围内。一路上倒是经过了不少繁华的城镇,此时正逢春,到处热闹喧哗,徐南柯原本计划和沈寄在客栈逗留几日,玩些好玩的,看些好看的,可他现在也没心思弄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心绪烦躁,几日以来,连修炼都懒得修炼了,每天看着沈寄骑着马在前面飞驰,想要张口对他说话,但沈寄都不听。
好不容易这日,两个人在山脚下寻了处溪边坐下来,休憩片刻。
徐南柯见这几日沈寄不仅不说话,也没吃什么东西,也没喝什么水。又想起以前都是他照顾自己,眼珠子瞟了瞟,便大发慈悲地跑到山间去打了些野味,烤好了,还细心地将肥美的兔子腿递到沈寄面前,晃了晃,笑道:“沈小寄,求和解。”
沈寄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蹲在溪边洗着手,缓缓道:“我已经不吃兔子了。”
徐南柯顿时僵硬在原地。
半晌后,手里烤好的兔子腿也掉在地上,沾了灰尘。
他现在知道沈寄这一路上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顿时心尖上抖了抖,无法言喻的感情从心底涌起,喉咙里宛如塞了一团棉花,又干又痒。有些愤怒,又有些心疼,最后混杂成难解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沈寄,半晌没有说话。
片刻后,沈寄站了起来,徐南柯在他背后张了张嘴巴,可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捏了捏拳头,嘴里终于沉沉道:“沈寄,你站住,我有话要说。”
沈寄没有站住,徐南柯便道:“你现在不站住,你以后别指望我叫你了。”
沈寄脚步终于顿住,却仍然没有回头,他站在那里等了片刻。
徐南柯抓耳捞腮,斟酌词藻,仍然半天没能说出口,于是沈寄肩头似乎微微颤了颤,便继续拖着脚步走开,背影里透着有几分失望。
见他又要走,徐南柯咬牙切齿,却又不忍心责骂,深吸一口气,声音有几分苦涩道:“你何必如此,谁让你模仿谢长襟了?”他心慌意乱,手中的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了。
剑掉进了溪水里,顺流而下,真气将水珠激荡起,淋湿两个人的头顶,顺着沈寄的耳朵尖淌下来。
沈寄仍然没有回头,片刻后,声音低低道:“师兄,你不喜欢我便算了,难道尝试的机会也不给我了么?”
徐南柯气笑了,道:“你到底要尝试什么?我不喜欢他,半点也不。”
听了这话,沈寄猛然转过头来,漆黑眸子里有几分死灰复燃,眼眶通红道:“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谁?”
水珠顺着他乌黑的睫毛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寄:师兄总是需要刺激,才能鞭策他一步步往前走QAQ
接下来要甜一会儿,弄一个小副本,我们就直接进入小黑屋吧!
☆、第34章 九死不悔(三)
山间一片寂静,微风轻轻拂动。
“我……”徐南柯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顶, 沈寄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好像都在他眼前放大了一般, 失望、心灰意冷、希冀、急切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令徐南柯心里揪紧, 又酸又涨、又怜又惜, 却更加唇口难开。
他一向对沈寄看得很重,想要给他最好的,但是此时他对沈寄的感情或许还不及沈寄对他的万分之一, 这样岂不是委屈了沈寄?他也并不是什么犹豫退缩之人, 发现自己的感情后, 便会毫不犹豫地去面对, 但是这领悟来得太过突然, 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猛地一揭开这层面纱,让徐南柯心慌意乱, 不知所措。他正是因为想要认真对待,所以才愈发难以随便开口。此时他无法对沈寄做出什么承诺, 因为前途未知, 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自己身体。但是在这之前,他知道, 他必须化解这层误会, 否则见沈寄伤心, 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血液冲上了头顶,徐南柯浑身僵硬。
两个人对峙,甚至没有注意到, 两匹马已经挣脱绳子跑掉了。
沈寄一直固执地等待着,将徐南柯脸上的纠结懊恼尽收眼底——
有犹豫,有纠结,就代表师兄此时举棋不定。若不是心里有自己,以师兄的性格,何至于摇摆不定。
沈寄窥到了什么,黑漆的眸子一点一点复燃,心中逐渐涌上狂喜。
他喉咙上下滚动一下,无比紧张,朝着徐南柯走近了一步,面上却依然一片惨白,甚至眼角升腾起一片苍茫雾气,仿佛万分绝望地开口,道:“我知道了,师兄,那些话是我说错了,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他话还没说完,徐南柯心头一急,便道:“住嘴!”这小子怎么回事,把他勾上了居然想甩手走人?是不是想同归于尽!啊?!
沈寄猛地抬起眼睫,委屈万分地盯着他,眼眶还红通通的。
徐南柯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只得开口,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模仿任何人,你做你自己便好,你……你已经很好了。”
“师兄的意思是……”沈寄心脏乍然狂跳,又逼近了一步,上前来,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徐南柯。
万籁俱寂,徐南柯只听得到自己暴动的心跳声。
他被沈寄炙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别过头去,挠了半天头,方才面红耳赤,小声道:“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沈寄依然不满意,眼睫毛上依然挂着浅浅雾气,盯了徐南柯半晌,片刻后委屈地低下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说:“我不理解,师兄请明说。”
徐南柯:“……”
平时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就一直要他明说啊,到底为什么啊,他根本说不出口啊!他万分想摇着沈寄的肩膀怒吼,你平时那么会脑补,为什么现在就脑补不出来!
沈寄垂着肩膀,又灰心丧气地补了一刀:“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师兄觉得,我很好,但依然不喜欢我,对不对?”
此时在徐南柯眼里,他像只被抛弃了的小奶狗一样,浑身湿哒哒,有气无力,明明眼眶通红还要拼命掩饰——徐南柯只想瞬间倒戈。
他定了定神,理清楚自己凌乱的思绪,道:“不对,我……沈寄,你给我三天时间。”
三日之后,他一定会给出一个答案,快刀斩不断乱麻。
沈寄悲戚地看他一眼,片刻后仿佛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正当这时,山间猛然躁动起来,远处山峰上飞过几道白色的影子,灵气从玄清大师兄的上剧烈波动过来,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徐南柯下意识地道:“走!”
猛一回过头来,沈寄已经浑身湿漉漉地从溪水里把他的剑给他捡起来了,递到他手上。却咬着唇别开头,委屈巴拉,不愿意看他。
徐南柯:“……”
玄清的山上有一处药浴温泉,是千百年来自然地势形成,只是过于珍贵,一直由玄清守着,清元派中也只有少数亲传弟子和长老们可以进入,相当于半个禁地了。
此时剧烈的灵气波动便是从那里传来。
徐南柯和沈寄两个人飞至玄清山上。只见铺天盖地的树木应声而倒,迎面砸来,树上鸟雀齐齐飞起,树木下方花草仿佛遇见了什么毒蛇猛兽一般,瞬间枯萎。整座山上几乎是鸡犬不宁,粗壮的树木和藤蔓伤了好些弟子。
此时玄清正立于云巅,浑身真气迸发,拼命将这些暴动的树木镇压下来。
徐南柯跳上去,问:“师父和几位长老呢?”
玄清分心看了他一眼,下唇紧绷,道:“我一人能够解决,不必惊动师父和掌门。”但话音刚落,他唇角就溢出几丝血来。
徐南柯了然地看他一眼,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剧情里有个支线情节,清元派上有个十分神秘的人物,名叫周丹青,是执法长老的故人之子,又是木系天灵根,因此上山后一直得到玄清的诸多照拂。因为他体质孱弱,没有参加门派大比,也没有正式修炼,只是在这山上养病而已。
但他今日身上的病发作,无法抑制体内的灵根,于是这整座山上的树木都暴动起来了。
玄清与周丹青也相处了几年,应该是有些情谊的,本来周丹青就寄人篱下,弄出了这么些乱子,肯定是要被长老们责骂的。
玄清不愿意他被责骂,因此竭力用自己真气压制。只是他年纪太轻,资质又不过中上,自然无法以一人之力解决这个难题。
徐南柯抽出手中的剑,刚要助他一臂之力,就见整座山上暴动的花草树木突然戛然而止,像是遇到什么威力巨大的震慑一般,甚至后退三尺。
徐南柯向上望去,就见沈寄一人立于云头,长发翻飞,手中绛云插向地面,灵力威逼之下,竟然瞬间将原先的剧烈灵气给弹回去了。
他衣袖不乱,脸色未变,简简单单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整座山倏然之间就静了下来,几个倒霉的被砸伤的弟子匆匆互相搀扶着去疗伤。
沈寄收了剑,站到徐南柯身后。
玄清吐了一口血,才看了一眼沈寄,诚挚道:“沈师弟修为竟然增长得如此之快,实在是佩服,看来你们从赌城离开后,又有奇遇?”
他这是大实话,沈寄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元婴前期,只怕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要沸腾了,只是徐南柯经过短短几日的心路历程,此时有种把他当作珍宝藏起来的微妙心思,所以倒是不太愿意让他的名声传出去。
“倒没有什么奇遇,就是一大摊子破事。”徐南柯笑了笑。
玄清道:“若有时间,倒是想听你仔细讲一讲,只是我此时还有事情。”
“上次你与玄六匆匆离开赌城,也是为了这事?”徐南柯问道。
玄清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正是,临时丢下师弟二人,我心中有愧。徐师弟,请容我暂时离开。”他脸色略微焦急地往屋中看了一眼,显然是周丹青此时正处于危急关头。
“我不急,日后再说。”徐南柯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去吧。”
再度回到这清元派中来,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徐南柯几乎有些认不得自己的屋子了。沈寄不在,整间屋子积满灰尘,没人收拾。
明忍明矾还在院子里嗑瓜子教训小弟,乍一见他回来,慌得不得了,恨不得用迎接皇帝皇后的架势迎接他和沈寄。徐南柯无心和他们废话,一路上奔波劳累,再加上心情一直处于焦虑复杂当中,于是回到自己房中,闭门倒头就睡。
浑身疲惫,却毫无睡意。
月色从门框剪纸中透进来,徐南柯用手背遮住眼睛,心情尚且还在混乱中上下浮沉。
从小到大,师父告诫他和三师兄二人,情动最是要不得,一旦有了多余的牵挂,便不会再自由,走到哪里,都会多一个包袱。若有一日陷于绝境中,被那人背叛,会生不如死,失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所以真水道长说,凡事保留三分,可以让别人为你出生入死,你却不能为别人消磨时日。
可如今。徐南柯全把师父的话当耳边风了,怕是会被真水道长揪着耳朵教训。
而外面的月色好像也衬着他的心情似的,浮动不停——
徐南柯发现门框上多了一道影子,竟然是有一人在自己门前席地而坐,月光将他的身影照在薄薄门纸上,轮廓分明。
徐南柯不动声色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站着,静静地看着沈寄的背影。
片刻后,沈寄低声道:“师兄,我已经将白衣服换下来了,你既然不喜欢,我便不穿。”
徐南柯没有做声。
沈寄又道:“明日不知道师兄想吃什么,我可以提前做好。”
徐南柯心想,现在还是刚刚天黑,怎么就已经想着明日的事情了,难不成还能把以后的一生都想好不成。
沈寄又沉沉道:“我给师兄三天时间,师兄一定要想好。”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又有几分清如许,少了平时故意撒娇的黏腻,有的全是成熟与郑重。竟然还隐隐有几分震慑,像是在下通牒一样。
徐南柯挑眉,有点想笑,不由得问:“如果答案你不满意,你要怎样?”
片刻后,沈寄的声音从外面低低地传过来:“我不知道,师兄大可以一试。”
徐南柯:“……”
沈寄又平静道:“不管怎样,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寄:我就是不能没有你。
徐南柯: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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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锅盖遁走,两章之内一定会让师兄主动表白,还是那种全世界为你亮灯的大表白!
沈寄会幸福得晕过去的。现在情绪还没积攒到那个时候。
今天木有双更,因为星期一实在是太丧了。
☆、第35章 我喜欢你(一)
说好给徐南柯三天时间思考,沈寄便真的说到做到, 这日清晨开始, 就仿佛彻底消失, 不再出现在徐南柯的眼前了。
徐南柯早上醒来, 不见他推门进来端盆送水。
徐南柯推门出去, 不见他在院子里修行练剑。
徐南柯有意无意地在落日峰上转了一圈,也不见他哪怕一片衣袂。
到了中午和晚上,他让明忍明矾将饭菜送过来, 也不出现。
这些年徐南柯的胃口被他养叼了, 最喜欢他做的东西, 但是此时倒茶, 茶无味;夹菜, 菜太淡;吃饭,如同嚼蜡。
看山山没色, 看水水不清,做什么都全无心思。
徐南柯简直怀疑沈寄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学会了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只是这日他有事情, 被上虚真人叫到跟前,在丹-药房里炼制一些丹-药, 有了事情做, 这才不至于心乱如麻。等应付完上虚真人后, 又去清元派掌门徐长风那里走了一遭,被询问了一些此次下山的情况。
徐南柯担心在徐真亲爹面前走露马脚,因此不敢久待, 简要回答几句后,便下了清虚山。
等他走到落日峰山脚下,被一人叫住,玄清负剑走过来,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徐师弟,不知你此时有没有空,可否帮我一个忙。”
徐南柯此时正需要事情来分自己的心,便想也没想道:“何事?”不过看了玄清一眼,见他有几分踌躇,徐南柯顿时也知道玄清请求的事情是什么了。
此时周丹青应当是体内灵根无法压制,就算他是执法长老的故人之子,执法长老也不可能消耗大量修为,为他压制体内灵根,所以方才玄清找了上虚真人,知道若想暂时压住周丹青体内的木系天灵根的暴动,需要几味药。
果然,玄清极为羞愧道:“我记得你四年前在试炼地中寻到了一株断玉钩,不知还在不在?向师弟索要东西并非我的本意,日后一定偿还。”
那断玉钩自然还在,当时徐南柯不过后背中了一箭,觉得忍忍就过去了,自己命贱,不至于用到这么稀罕的东西,便一直收在乾坤囊中。
徐南柯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想要的话,你就拿去,不过若是给周丹青用,我就觉得不值得了。”
听他这么一说,玄清立刻正色道:“师弟,你没有见过丹青,不可妄自评断,他非常纯洁、天真,虽然从小恶疾缠身,但一向活泼开朗,从不会被打倒……”
“好了,大师兄,给你便是。”徐南柯眉梢跳了跳,简直不忍卒听。
玄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微脸红,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事实如此。”
徐南柯有点无奈地从乾坤囊中拿出断玉钩,还和四年前一样保存得非常完好,又问:“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去极寒地找另外两样东西?”
玄清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徐南柯还没说半个字,系统马上在他耳边距离提示有彻底ooc的危险,一旦泄露半点剧情,便会立刻魂飞魄散,这是一开始就与系统约定好的。
徐南柯闭上了嘴巴,神情微微复杂地看着玄清,只见大师兄满脸诚挚,若说别人纯洁天真、品性高洁,都是分不清真假的,他却是真正能够配得上这几个字的人了。
他和玄清相处日数并不多,也并非有极深厚的师兄弟情谊,只是此时有种无法改变剧情的无力感,由此联想到沈寄——不禁片刻失神,心中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玄清关切地问道:“为何叹气,是否和沈师弟发生什么矛盾啦,我见你们前两日回来时眼神全无交流,彼此都不说话。”
“……”徐南柯眉头一跳,心中一咯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道:“我和他不理对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我们非要黏黏腻腻地拉着袖子手牵手走回来,你们才觉得正常?”
玄清讶异道:“这有什么不正常的,修道中人两个男人结为道侣也并非什么大事,你们的事情整个清元派都早就知晓了,即便你想光明正大与他亲热,大家也不会说些什么。”
顿了下,他咳了咳,了然道:“师弟若想遮掩,倒也是一种情趣。”
徐南柯:“…………”
徐南柯:“???!!!”
玄清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得见,都能听得懂,怎么拼到一起完全匪夷所思,完全无法理解?
山巅一排乌鸦飞过。
他仿佛被雷劈中,脸色一下子白了。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在试炼地中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偷看自己了,何止如此,这几年来,在清元派上,所有人见了他和沈寄,脸上都是一副了然与八卦。还有玄六,时常调侃他和沈寄,当时没有细想,现在简直细思恐极!
玄清瞧他这副模样,还正色劝道:“徐师弟,花开堪折直须折,劝你怜惜眼前人。”
徐南柯眉头跳了跳,道:“别说了,你闭嘴!”
玄清:“……”
徐南柯自己闭上了嘴巴,两人尴尬沉默片刻,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道:“大师兄,极寒地很危险,我与你同去。”
只是他话音刚落,身后草木就微微发出响声,玄清愣了愣,朝他背后看过去——徐南柯也转过头,只见山脚下茫茫一片草木中,突然升腾起数不清的小蝴蝶,颜色灰白,扑腾起白色蒲公英漫天,腾空飘荡,细细碎碎,宛如夕阳下的银河。
这银河挡住了他的去路,以极其强硬的手段,不准他离开清元派半步。
徐南柯与玄清二人都怔了怔。
片刻后徐南柯叹了口气,道:“罢了,大师兄,有人不让我和你去。”
玄清一头雾水,莫名奇妙,问道:“谁?”却只见徐南柯已经抛下他,往落日峰上走去了。一跃三丈远,似乎有几分迫不及待。
徐南柯嘴角勾了勾,有几分无奈:“一个黏人的小东西。”
留下玄清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徐南柯回到落日峰上,此时不过才过了一日半,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沈寄,于是在自己院中等了片刻,天色逐渐昏暗,沈寄却仍旧没有来。徐南柯忍不住气笑了,觉得沈寄欲擒故纵这一招未免太过有用,竟然将自己心尖都勾了去。
他踌躇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忍不住,朝着后院沈寄的房间走了过去。沈寄却不在房中,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在沈寄房中发现了许多与自己有关的东西——一包多年前揭开他们交汇线的糕点,竟然还没有腐烂,怕是用什么特殊方法保存起来了,放在橱柜当中。
徐南柯走到窗边,发现沈寄的笔墨纸砚下压着一幅画像,展开来看,却只画了一双眼睛,颇得他几分神-韵,或许是还没有画完。偌大的白纸,只有一双眼睛,未免太过可怖。
徐南柯心神晃了晃,忍不住提起笔,想要将画上的人补完,补上他原先的样子。可他不擅长画像,无论怎么落笔,都只能画下一道歪歪斜斜的线条,最后还是放弃了,把自己画丑了可不好。再加上,如果沈寄看见了,恐怕还要吃醋,质问自己这画上人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徐南柯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寻沈寄去了。
还没等他走出几步,玄六山上的人便过来请他:“六师兄说,沈师弟喝醉了耍酒疯,将他山上的名贵花草全都毁掉了,请徐师兄快点去把你家的小畜生带走。”
徐南柯:“……”
沈寄多年以来从不沾酒,就算玄六和徐南柯怎么诱惑他,他都不为所动。因此,徐南柯自然不知道他的酒量深浅,更不知道,他居然一杯倒。
只是他们修道中人,若是不想喝醉,只需要用真气将酒逼出来即可。
沈寄若是醉了,只能说明他想醉。
徐南柯飞至玄六山头,只见沈寄趴在院中石桌上,俊脸上染上了三分朦胧之意,徐南柯一走进院子,他的视线便准确无误地穿过层层腊梅,落在了徐南柯脸上。一见到他,沈寄眸子就露出几分开心之色,片刻后,扭过头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玄六和他身边放了十几只大酒缸子,全都空空如也。
玄六正在发脾气,跳上树弹琴,周围蛙虫鸟兽全都被吓跑,徐南柯不忍卒听,赶紧上前拽起沈寄,将他带回去。
沈寄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眸里罩着一层浅浅的雾气,好似醉了,又好似没醉,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南柯,微微笑道:“师兄,你来了,这次你可不要失约了。”
徐南柯心尖抖了抖,心脏仿佛被谁狠狠揉了一把,低声道:“好。”
沈寄笑着在他面前蹲下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被徐南柯一把拉住,他回头道:“上来,我现在背师兄回家。”
徐南柯失笑道:“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背我?”
沈寄抬起眼眸,眼里有几分失落,迷糊地瞪着他,片刻后,不开心地道:“要背。”
“好了。”徐南柯抓住他腿弯,一下子将他打横抱起,揽入怀中,收紧了双手了,道:“现在让你背着我了,我们回去罢。”
沈寄开心了,将头埋入徐南柯怀中,蹭了蹭,道:“好,师兄抓稳,我要走了。”
徐南柯忍俊不禁道:“好,你走慢一点,别摔到我了。”
他陪着沈寄含糊不清地一问一答,回山的这速度竟然越来越慢,御剑飞行在山间,朦胧月色,有几分以后都将如此细水流长的错觉。此时四月芳菲,夜色深沉,沈寄脸上映着月光,凉如许,徐南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此时的感觉又和几年前的那种感觉不一样了,掺杂了莫名奇妙的心慌意乱,相逢之日,也未曾想过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回到了落日峰上,徐南柯正要将沈寄放回他房中,谁料沈寄突然从他怀里跳下来,跑回自己房里持了绛云剑,跳到屋顶上,浑身真气激荡,长发月色下翻飞,大吼道:“姓谢的滚出来!”
徐南柯:“……”
整座落日峰被他浑厚真气一激荡,抖了三抖。明忍明矾等不怕死的弟子们都纷纷出来,看徐南柯和沈寄这对活在绯闻里的道侣,又要上演霸道师兄爱上我的戏码了。众人都津津有味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明忍明矾发现此商机,恨不得前排兜售瓜子。
徐南柯好说歹说连哄带抱,把他弄了下来,他又晃晃悠悠地将自己房中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搬到徐南柯房中,布巾鞋子笔墨纸砚什么的全都摆到一起,枕头放在一起,被子也叠在一起,然后坐在床上盯着徐南柯,眼眸不甚清醒,蒙着一层水气,脸上却带着笑容,一声一声唤道:“师兄,师兄。”
他每叫一声,徐南柯就温声应一声,全无半分不耐烦。
折腾了好久还没安宁下来,徐南柯实在哭笑不得,走上前去将他压在床上,给他脱衣服,道:“你今晚要在这里睡?”
沈寄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含糊道:“不止今晚。”
徐南柯挑了挑眉,看来沈寄狼子野心还不小,他嘴边带着笑意,伸手去替沈寄将身上衣袍扯下来,沈寄一沾上床,便昏昏沉沉了,也没动弹,任凭他弄。
徐南柯将他外袍褪去,丢在一边,正要脱去中衣,手指却猛然一顿。嘴边笑意也骤然凝固。
沈寄脊背上,一条狰狞的伤口,从第三截脊柱一直延伸下去。徐南柯心头一跳,血液朝头顶上涌,猛然将他中衣给撕了,只见他后背上伤口遍布,似乎已经结了痂,再往右臂看去,哪里是被毒蝎蛰了,哪里是被酒缸给磕了——分明是被什么妖兽给咬的,半截手都有脱骨重新接骨的痕迹!
徐南柯心中猛跳,顿时面上青了又白,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心脏被死死攥紧,他抬起眼皮朝沈寄看去,沈寄此时还睡得安稳,眼睫上沾着些许雾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表白。(明天准时五点,看能不能双更)
师兄遭受三连击:沈寄的日记、沈寄装三师兄、沈寄的伤口。
☆、第36章 我喜欢你(二)
他脊背上最深的那一处,能够摸出肋骨断裂的痕迹, 皮肉如今就算已经愈合, 却依稀留下原先血肉模糊的影子, 咬伤深入骨髓, 触目惊心!不止如此, 沈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徐南柯竟然不敢再去细看。
他喉咙酸胀,手抖了抖, 将沈寄的衣服放好, 拎起被子, 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
沈寄闭着眼睛, 熟睡时不谙世事的样子, 却轻轻蹙着眉头,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幸的事一样, 徐南柯忍不住伸手在他眉心揉了揉,将他眉心展平。
“不过我功夫好, 倒没受什么伤。”
——全都是骗人的。
倘若功夫真的好, 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未免太不知道照顾自己了。
徐南柯缓缓地捏起了拳头。
回想起那几日沈寄的表现, 徐南柯只觉得不忍细想, 每想到一个细节, 心尖就宛如被刀子狠狠抽一下,皮开肉绽,疼上三疼。
他豁然站起身来, 垂着头,胸膛猛然剧烈起伏几下,眼眸里聚集起暴风雨,他此时满腹滔天怒火,转身提起剑便走,有种现在就去药王谷把江诗河杀了的冲动!千刀万剐!什么搬酒酿酒,全是骗人的,居然敢骗他!
可是脚步还没迈出门,身后传来轻声:“师兄,我走错了一步。”
声音宛若游丝,虚无缥缈。
徐南柯顿时僵住,转过身来看沈寄一眼,只见他仍然不甚清醒,只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盯着床顶,乌黑眼眸蒙了一层冬日霜冻,模糊不清,他低低道:“我若是不揭穿你便好了,我便可以继续误会下去。”
有许多事情难得糊涂,若是一直误以为师兄喜欢他,此时也不必这么难过了。
“你即便不喜欢谢长襟,恐怕也是没喜欢我多少的吧,你把我当师弟,我却对你有那种心思,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他没有看徐南柯,只是神志不清地低语道。声音很轻,一吹就可以飘散在风里。
片刻后,又喃喃地问:“我该怎么办,师兄?”
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烛火摇曳。
实在醉得不清,否则平日里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将手背盖上眼睛,似乎觉得很累,又或是觉得烛光太晃眼,半晌后低低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几分情深意重,几分求而不得,婉转落于徐南柯心头。
他只觉得心里又被鞭子抽了一道,落下深深的血痕。
沈寄从小过得苦,极难在别人面前示弱,除了徐南柯,恐怕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人看见他这一面。徐南柯的脚步僵硬在那里,心口疼得发颤。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从进试炼地那时起,沈寄便误会自己喜欢他,在之后的三四年内,他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沈寄又是怎样在心底千回百转地思量与琢磨,最后化为满心欢喜的……
越是这样,他的拒绝就愈发残忍。
他的一句误会,将这几年的所有期待、希冀、欢喜、愉悦全都化作虚幻,原来不过是一场空,原来不过是沈寄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落在心坎上的甜全都变成了毒-药。
他必定以为自己不仅可怜,而且可悲……
徐南柯神情惶然,快步走回沈寄的床边,有什么埋藏在心里,即将破土而出,好像带着山呼海啸的姿态,让他内心翻涌不已,千言万语,似乎要说出口,最后又哽在了喉咙里。
他轻轻将手按在沈寄额头,替他揉了揉头,道:“你没有走错,你这一步棋下得很好,把我都套进去了。”
沈寄没有动,似乎没有听见。
他把沈寄放在眼睛上面的手拿开,按在他头顶,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逼迫他看着自己。两人靠得有些近,呼吸落到了一处。
沈寄微微睁大眼眸,眼角有几分发红,不明所以地看着徐南柯。
徐南柯微微俯身,认真地凝视着沈寄,冲动的话到了嘴边上,犹如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他低声,极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泄露了几分焦急,道:“倘若我告诉你,我半点都不觉得恶心,我觉得很开心,我心疼你,我怜惜你,我离不开你,我也喜欢你呢。”
沈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像是听不懂徐南柯在说什么似的,微微勾起头,试图听清楚他的话,眼眶通红:“……”
徐南柯拇指蹭了蹭他眼角,胸口闷闷地,继续道:“明白我的意思吗?最开始是个误会,但我不介意把它变成真的。你要一生一世,我便给你一生一世,你看不下去别人,我也不会多看别人一眼,以后只有你了……我,我也不能没有你。”
尽管惶急,他依然脸红了红,有些想要别开视线,却又强迫自己盯着沈寄,认认真真盯着他,告诉他自己此时真心可鉴。
沈寄依然像石块一样僵在那里,被这石破天惊的话语弄得浑身不敢动弹,只是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多少,他三魂失了七魄,仿佛求生一般,手软绵绵的,却死死扣住徐南柯的手腕,低低道:“师兄,我听不懂,你……你再说一遍。”
徐南柯望着他,心脏依然疯狂跳动,这一刻屋内只剩下烛光流动。
也许终其一生,沈寄和他都从未曾如此满足过。徐南柯没有得到过多少,而沈寄失去过很多,无论是被抛弃的身世,还是与他对着来的天道。徐南柯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事情会到这个地步,他现在喜欢沈寄,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感情,想要让沈寄永远待在他身边,哪怕并不是端茶送水照顾他,哪怕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干,而是变成他照顾沈寄,他来喜欢沈寄。
徐南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喜欢你,如果你听不懂,听不见,我可以再说上千百次。喜欢,明白么?就是在一起,成为彼此的道侣,从早到晚,从今日到以后,不分离。”
沈寄怔怔看着他,眼角泛红,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泪流满面,嘴角还有鲜血溢出来。
徐南柯:“…………”
外面夜色深沉,逐渐小雨淅淅,屋内一盏烛光,照亮徐南柯的眼眸,也照亮他眼眸里倒映的沈寄。
沈寄吐出血后,徐南柯方知道他在药王谷中受的伤,伤及了五脏六腑,此时还未调养好。上次刚回来时用真气镇压周丹青的木系天灵根,也其实是强弩之末,只不过徐南柯没心没肺、粗枝大叶,未曾发现而已。
徐南柯心中思绪百千,掺杂万分心疼,正打算拿来软巾揩掉沈寄嘴角的血,衣服却被沈寄死死拉住,他手指头扯住徐南柯的衣角,神情惶然,如同小孩子,问:“师兄,你要去哪里?”
徐南柯便不走了,回到他身边,用手指擦掉他嘴角,道:“我哪里也不去。”
沈寄又是哭又是笑,片刻后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南柯将他用被子一裹,推到墙角,然后伸手探向他背后的气海,发现他真气受损居然如此厉害,幸好此时不在突破期,否则这几日心绪如此波动,如果定性不够,极容易走火入魔。本来上次他就受了无凛的魔气,尚未完全转化成体内真气。
徐南柯趁他睡着,将自己体内灵气灌向沈寄体内,为他疏导体内真气。虽然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但也可以防患一二。做完这一切,他才有些疲倦了,盘膝坐在床头,却仍不想睡,双目怔忡。
正在这时,系统幽幽地提醒他道:“宿主,你对他的好感度已经上升到95,系统将这个程度称之为,同生共死了。”
闻言,徐南柯怅然叹惋一声,躲不过的事情,便只能直面了。真水师父无数次告诫他的弟子们,不能为别人过于付出真心,却没有教导徐南柯,心已动,覆水难收怎么办。
徐南柯如果喜欢一个人,必定会不顾一切对他好,从今以后,也只会对他的沈寄一个人好。
只是孤鹜山有个规矩,所有被养大的弟子们,在二十五岁之前都需要完成无数任务,每月一桩。六年前徐南柯的魂魄附于徐真身上后,原来的躯壳便不死不活,被三师兄温养在冰湖池底,那躯壳现在算来,还只有十三岁。
也就是说,他还欠师父一百四十多桩任务。
真水道长对徒弟严厉,也不论亲疏,若想与他讨价还价,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还是需要硬着头皮回孤鹜山上去。只是这一环,该怎么对沈寄说,他还没有想好。
他并非想要隐瞒,只是不知从何开口。
徐南柯心情不虞,视线落在沈寄有些苍白的脸上,忍不住探手揉了揉他的脸,嘴角这才落下几分笑意。如果是沈寄的话,一定会理解他,无论他做什么,都只管追随。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天渐渐亮起,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外面正是四月好时光,柳絮四起。
沈寄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在床边摸了摸,床边却一片冰凉,并没有摸到那个人。他坐起来,听见院子里有轻微的响动,便缓步出门。
只见院中石桌上,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些许葱花,显得春意盎然,而徐南柯正立于屋檐下,含笑看着他。
沈寄下意识道:“师兄。”
徐南柯难得早起,亲手为别人做点什么,便招了招手,笑道:“沈小姑娘,你今日要享福啦,我生平第一次为别人下厨。”
沈寄将身上衣服整了整,坐到石凳上,低头去吃面,忽然淡淡道:“师兄,你说过三日之内要给我答复,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你考虑得如何?”
徐南柯如遭雷劈,快步走到他旁边坐下,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我昨晚说的话,你都不记得了么?”
否则还提什么三日不三日的,他都已经忍不到三日,就提前表明心意了。
沈寄微微怔忡,又有几分茫然,问:“我昨晚喝醉了,师兄说了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徐南柯咬牙切齿,有想把这小兔崽子一剑送上天的冲动,他昨晚好不容易憋出那么多惊心动魄的话,沈寄居然都忘了?忘了?忘了!但他死死盯着沈寄,却从沈寄脸上看不到一点端倪,只有一片茫然。
沉默片刻后,沈寄失望地垂着头,仿佛心灰意冷地模样,盯着碗道:“师兄怕是昨晚什么都没说,欺负我喝醉了,骗我的吧。若是要拒绝我,师兄大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借口……”
徐南柯受不了他失魂落魄的小模样了,咬着牙吼道:“沈寄,我喜欢你!”既然说出口了第一次,第二次便不是那么难,甚至还有余力补上第三句:“对天发誓。”
他这话乍一说出口,整个落日峰抖了三抖,真气激荡,山间鸟雀惊飞,露珠从碧叶上滚落,所有还沉睡在晨梦里的弟子们都被吓醒了——
而沈寄手里的筷子停住了,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有几分灼热,徐南柯脸有些燥热,别开头去,小声道:“或许,你想要去落霞坡上放风筝吗?我只是觉得今日天气很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寄扣住手腕,拉了起来。
沈寄眸中是一片欢喜的笑意,潋滟如晴光,他从未见过沈寄如此快乐的模样,沈寄道:“师兄,骗你的,昨晚的话,我牢记在心,一辈子怎敢忘。”
徐南柯:“……”
妈的,又被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今天也没有第二更了!这几天公司里总有这事那事,各位大佬非常抱歉啦,一有空就加快速度,能双更就双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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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喜欢你(三)
此时落霞坡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缤纷如稠浓的墨。
徐南柯拉着沈寄走过来, 这里灵气稀薄, 没什么人, 落霞坡上有一棵大树, 有五六个人合抱那么粗, 绿叶遮天蔽日,这几年徐南柯和沈寄就是在这里交换讯息。
徐南柯盯着这棵树,脸上有一丝古怪:“既然你在藏书峰中就得到了追银凤的传承, 那当时你就知道了我就是一直以来和你传递讯息的人……”说到这里他也微微有些羞赧, 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沈小寄,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居然一直将我瞒在鼓里。”
沈寄脸微微红着, 有一丝不自在,小声道:“师兄你说过不再谈这事了。”
徐南柯神色不自然道:“看来门派大比结束后, 你请我履行三月之约,在这落霞坡上见面, 那夜也是你故意的了。”
怪不得, 他就说从哪里来的孔明灯,那么多盏同时飞升天。
一想到他的一举一动被沈寄看在眼里, 徐南柯就恨不得找棵树撞死, 老脸都丢光了好吗。他蹲在山顶悬崖上, 可是抓耳挠腮,满腹愧疚,谁知道沈寄这小子心里乐着呢。
沈寄低眉垂眼, 嘴角却微微勾着,道:“是我对不起师兄,师兄惩罚我吧。”
徐南柯:“什么惩罚都可以?”
沈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唰的一下红了:“什么惩罚都可以。”
徐南柯现在完全不想吃他这一套,故意板着脸道:“如果你肯将我体内的追银凤弄出来的话……”
沈寄却脸色立刻变了,猛然抬头,盯着他沉沉道:“不。”
徐南柯:“……”刚才说好的什么惩罚都可以呢,这么点小请求都不答应,他是不是太惯着沈寄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沈寄神情又软化下来,咬着嘴唇,有些委屈道:“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
徐南柯其实对此也无所谓,反正是徐真的身体,他算着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自己身体,到时候沈寄便没那么容易将追银凤放进他的身体了。此时他也不想将两人的好心情破坏了,便道:“罚你晚上就不要回去睡了,过来给我端茶送水,捶捶背捶捶腿什么的。”
——今天他只想让沈寄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沈寄脸红了红,垂着头,竭力不让自己的开心表现出来,小声说:“唉,只能这样了。”
徐南柯差点没气笑了,觉得沈寄怎么这么可爱,实在太可爱了,怎么能这么可爱,没办法形容,就是可爱,于是忍不住过去捏捏他的脸。
还没等他伸手,沈寄就笑着主动把脸凑了过来,十分心有灵犀。
两人并排躺在落霞坡上,天光大好。
徐南柯嘴里叼着根草,道:“沈小寄,你还记不记我有一次心血来潮,说要带你在落霞坡放风筝,后来却失约了。”
青草如同手指拍在沈寄脸上,微风将他头发吹起,露出一片白皙的额头,他道:“我都记得,一直以来,不记得的都是师兄你罢了。”
徐南柯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正像三师兄所说,的确有些没心没肺了。他没有将一个人挂在心上时,那些前脚说后脚忘得行为,对沈寄而言,的确有些残忍了,便道:“此时如果我说,我要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沈寄一只手撑起头,微微侧过身盯着他,眼眸中有流光闪动。
片刻后落霞坡之上升起风筝无数,缓缓从尽头飘起,各种形状,各种颜色。映照在浩瀚蓝天之下,是一副动人的盛况。
沈寄仰着头看过去,微微一怔,呼吸也有些变急促了。
徐南柯扭头看他。
沈寄情不自禁眼眶微红,嘴角却轻轻勾着,道:“师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你,都来得及。”
徐南柯微微一笑。
徐南柯跟个大佬一样,对着身后比了个手势,明忍明矾等人带着整个落日峰上的人藏在树林里、山上,拼命地转动手中的滚轴,为了让这些风筝同时飞起来,他们可是整整排练了一晚上!清晨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又被徐真师兄那一句惊天动地的大告白给吓醒了!
做个小弟容易吗他们!
夕阳西下,漫天遍野的风筝与花在摇曳。
沈寄从怀中拿出那支苍绿色的短笛。
徐南柯眼皮一跳,立刻解释道:“这笛子原先是我的,只是后来不知去踪,被谢长襟捡走了,于是他物归原主,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又没说什么,师兄,你何必这么急切。”沈寄心情却非常好,翻了个身趴在草地上,手肘撑地,微微笑着看向徐南柯,将短笛拿在手上把玩,道:“早知师兄如此在乎我,我也不至于那么伤心了,只是不知道,师兄为何先前一直对我欲拒还迎。”
“谁说的?”徐南柯顿时满脸燥热,怒道:“分明是你在欲擒故纵,说好了给我三天思考时间,这三天便不让我见到你,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小兔崽子……”
沈寄低眉垂眼,微微挑着嘴角,自顾自道:“我真是太傻了,还当真以为师兄不喜欢我,伤心难受得要死。但是听了师兄昨夜那一番表明心迹,那样炙热的话,怕是我也说不出口……”
徐南柯面红耳赤,不知道是被他气的还是羞的:“……”
沈寄又道:“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是误会,但师兄对我的心意都是有迹可循的……你救了我许多次,又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全都让着我,每当我看向徐灵师姐时,你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怒意……”
“闭嘴。”徐南柯眉梢抽搐,但是他发现沈寄说的的确是事实,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怒道:“这几天以来借酒浇愁的人是谁,哭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人是谁,泪眼朦胧求我不要走的人是谁……沈寄,分明是你先动心。”
沈寄道:“师兄喜欢我也不少。”
徐南柯道:“呵呵,恐怕是你更喜欢我吧。”
沈寄道:“师兄又在欲拒还迎了。”
两个人居然为此事吵了起来。
徐南柯怒道:“沈寄,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寄用手指堵住了嘴巴,沈寄盯着他,敛了笑意,神情十分认真,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师兄。”
他又道:“以后对你的喜欢,比你对我的喜欢,只会多不会少。”
徐南柯心中有复杂的感情升起来,心尖儿颤了颤,一时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轻笑一声,问:“现在开心了吗?”
沈寄很是欢喜,开心到眼眶都发了红,他微微笑道:“我突然觉得,我的一生中,不会有比这一刻更开心的时候了。”
徐南柯笑起来,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心里咯噔一声,系统嘀嘀嘀地响起来——系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尖声提醒了,而此时在他耳边严肃道:“检测到沈寄已经成为百分之九十的男主角,你的积分也攒到了九百分整。”
也就是说,刚才那么一下子,沈寄的爽度提升,积分一下子增加了两百。
徐南柯顿时笑容消失了,直起身子来,心里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试图将自己并非徐真本人的讯息传递给沈寄,但望着沈寄,张了张嘴巴,却好像被砍断了舌头一样,一句相关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舌头开始渗出血来,阵阵刺痛宛如被针扎。
沈寄不明所以地坐起来,问:“师兄,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南柯心中怦怦直跳,跳起来折断了一根树枝,在地上飞快写道:“若我消失,去孤鹜山找我。”
沈寄却一头雾水:“师兄,你在写什么,完全无法看清。”
徐南柯:“…………”
系统惶急道:“宿主你在回去之前不能表明真实身份,否则算作立刻ooc,会即刻魂飞魄散,我已经采用了强制模式,不然你现在就已经见不到太阳了。”
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徐南柯的大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沈寄道:“现在立刻平复心情,不要再开心了。”
他这么一说,沈寄却又笑了笑,半是好笑半是宠溺地看着他:“我喜欢你,师兄,无论你怎样,我都开心。”
答非所问!
徐南柯绝望地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积分又上涨了五分,他每和沈寄说一句话,每对沈寄笑一下,就算什么也不做,积分都会蹭蹭地涨。此时无论他做什么,沈寄都很欢喜。
沈寄此时也发现了徐南柯神色有些不对劲,便立刻正色问:“师兄,怎么了?”
此时天边的霞云不知为何忽然微微暗了下来,风云朝落霞坡这边滚动过来,宛如风雨欲来,什么不好的预兆即将来袭。夹杂在云层中是一片未知的黑暗,仿佛顷刻之间就要劈下雷来。
徐南柯定了定神,将沈寄手中短笛拿过来,快速地吹了一支曲子,然后看向沈寄,道:“记住了吗?”
沈寄接过笛子,重新吹了一遍,他头脑聪明,过目不忘,仅仅听了一遍,便能将旋律记住,简单地吹奏出来。他吹奏时无人听得到,唯独徐南柯脑内宛如被千军万马践踏而过,生生发疼,眼眶几乎要流出血来。
徐南柯忍不住抱住了头。
于是沈寄吹到了一小半,就惶然地停了下来,抓住他的手腕,道:“师兄,你究竟怎么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徐南柯脚步却没有动,他盯着沈寄,眼眸中有千番不舍,都被他藏在心里,狂风骤起,将他的长发与衣袍吹动翻飞。
他道:“这是我的魂曲,沈寄,我现在将我的魂魄交到你的手上了。”
沈寄不明所以,却立刻脸色变了变。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今天九点有第二更,来看沈小寄的黑化吧。
☆、第38章 黑化(一)
天际乌云却已经滚滚而来,将整个落霞坡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一道青黄明线自天边云层穿透, 忽降大雨, 铺天盖地, 狂风乍起, 飞沙走石,山上树木被吹得翻滚下山。
所有蹲在山上的弟子忙不迭逃走,不知这异象从何而来——
沈寄仿佛察觉到什么不详征兆一般, 死死扣住徐南柯手腕, 与此同时, 天际浑沌一片, 乌黑云层中恍惚传来一个轰轰隆隆的声音, 落至落霞坡众人头顶。
那声音宛如开辟天地之时便已存在,犹如从远古走来, 荒凉而冷漠。
看不见身影,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声音压迫进众人的耳中——虽然所有人都听得到, 但是那声音分明是对沈寄说的,因为沈寄猛然吐出血来, 踉跄地单膝跪到地上, 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恭喜第一位宿主获得胜利, 帮你取得了与我更近一步的位置,若非他,你此时的命运绝非如此。”这声音睥睨天下, 带着淡淡的嘲讽与冷漠。
系统惶恐地在徐南柯耳边提醒道:“不好,沈寄完全替代了男主,现在天道出来了。”
徐南柯:“天道?”这声音竟然是天道?
天道一向是维护原先的李若烽的,而他篡改天命,帮助沈寄逆天而行,此时天道自然要给他最重的惩罚,可万万没想到这惩罚竟然是——!
接下来天道还说了什么,徐南柯却全然听不见了,他只能感觉自己手腕几乎被沈寄抓得断掉,蚀骨的疼意传来,然而当他抬眸向沈寄望去,沈寄眸中一片荒凉与冷意,宛如有什么被浇灭,自己手腕上的这点疼痛竟然不及沈寄眼里的痛意万千——
与此同时,系统在他耳边提醒道:“即将开始魂魄转移,宿主请做好准备——”
徐南柯六神无主,盯着沈寄,而沈寄也单膝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黑眸又黑又深,完全不复半点光亮,有的只是一片苍凉与恨意。
雨水将两个人全都淋湿,风筝全都散了架,摇曳着落下来。
有片刻的死寂。
沈寄睫毛上挂着水,几乎要哭出来,带着哭腔道:“为什么?”
他脑子被天道的声音搅得生生作疼,整个人陷入混乱之中,只知道拽住徐南柯不让他走。
徐南柯根本不知道天道究竟说了什么,说到了哪个程度,他只是心里疼得要命,试图去捂住沈寄的耳朵,对他道:“不要听,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但是他此时动弹不得,魂魄逐渐与身体抽离,那种疼痛令他面容扭曲。
狂风四起,几乎将二人吹散,而沈寄死死拽住他的手腕。
沈寄嘴边溢出鲜血,又被大雨冲掉,顺着锁骨流下去。
他仿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当胸砍了一剑,五脏六腑痛得撕心裂肺,却发不出来半分叫声,他一张开口,又是吐出一口鲜血,道:“师兄,原来都是算计吗?”
“你说喜欢我,你对我好,全都是算计?”
徐南柯如坠冰窖,他终于知道,天道的惩罚是什么了。
“不,不是,我……”他话都说不完整。
“他说的都是真的,对不对,你帮助我,不过是为了任务。”沈寄惶惶然,眼中恨意掺杂着痛意,爱恨纠缠,最后竟然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只化作一片绝望的苍茫。
他简直怀疑这是不是一场噩梦,可为何如此逼真。
徐南柯浑身发抖,舌头打结,心尖发疼,可他又能怎么否认,若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从一开始,难道会多看沈寄一眼吗?他会对沈寄好吗?他怕是只会视若无睹地转身就走。
他把沈寄当作攻略对象,但沈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一开始的时候,有在意过沈寄的感受吗?一年之期失了约,便失约,他只是愧疚了一刹那而已,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沈寄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死死盯着徐南柯,眼眶发红,声音发抖,说:“师兄,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你在利用我?”
徐南柯无法否认道,苦涩道:“是。”
沈寄一颗心猛地坠落悬崖,血液翻腾,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原来他把他当作救赎,他却把这当作游戏。
他以为的一包糕点,一把绛云剑,却是他用来玩弄自己的道具。
甚至在试炼地中为自己挡的那一箭,都是早有预谋。
他为什么这么傻,第一次等了两年,还不够让他悔悟,第二次又一头钻进了师兄的圈套。
他就这样捧着一颗心一次又一次死灰复燃,又复死灰。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蠢的人吗。
……
沈寄像是陷入了混沌状态,被灌进深海底下,无法呼吸,茫然地想要找到藏身之地。眼眶通红,却流不出泪来。
“你骗我,你说你喜欢我,你的任务是不是就能顺利完成了?”他神情恍惚,盯着徐南柯,嘴角逐渐出现狂笑,当日受了无凛的全身魔气,被他压制下来的魔气又开始在体内翻涌,眼眶猩红,而眉心一道朱砂红纹逐渐隐隐若现。与先前那个沈寄判若两人。
徐南柯此时魂魄正待撕裂,浑身痛不欲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灵魂上的撕裂之疼却及不上心里难受万分之一,他抖着声音道:“一开始是因为任务,可后来,我的的确确是喜欢你的,你不要……我会……”
他说话颠三倒四,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剧烈的真气给打断。
清虚掌门率领几位长老立于山头,满面寒霜地盯着他,道:“何方小贼,居然敢夺我儿子的舍,活得不耐烦了!”
他魂魄此时剧烈波动,即将挣扎逃出徐真的身体,这波动竟然引来五天神雷,被清虚掌门察觉到,儿子徐真早就被夺了舍,自然大发雷霆,赶来报仇。
“你说你会什么?”沈寄却丝毫不理会清虚,死死扣住徐南柯的手腕,眼眶猩红,里面一片漆黑,像是求救一般质问道:“你不会走?告诉我,你不会走!”
他爬起来握住徐南柯的肩膀,眼中恨意和痛意几乎将徐南柯击中。
大雨在两个人脚边砸出坑坑洼洼。
“将我儿子还回来!”清虚手中收魂幡在狂风下猎猎作响,居然是想要将徐南柯的魂魄收过去。在系统和清虚的两边拉扯下,徐南柯浑身欲裂,三魂七魄几乎要被扯碎。
他受不了地跪倒在地上,吼道:“不!”
沈寄猛地转过身,将徐南柯护在身后,提起剑招来雷霆万钧,他狞笑道:“谁敢动我师兄!”紫色雷电在他头顶劈下,竟然是即将渡劫之态,他浑身真气凛冽,几乎将整个落日峰都卷进去。
他身边绛云飞起,化作万千刀刃,竟然是直接将清虚的收魂幡给撕裂了——
清虚震怒。
上虚真人呵斥道:“他并非你师兄!你师兄早就被他夺了舍!”
沈寄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嘴角鲜血不断溢出,几乎可以称得上可怕:“他就是我师兄!”
徐南柯跪在地上,神识已经逐渐涣散,他感觉自己魂魄被撕扯,系统在他耳边焦急地喊着什么,他也听不太见了,有些想要再对沈寄说上两句话,舌头却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他要将身体让给徐真了。
清虚怒不可遏,又是一道真气袭来,沈寄飞身上前,全数替徐南柯挡住,背上衣服顷刻之间被撕裂,血痕深入骨头。他浑身都已经鲜血遍布,狼狈不堪,与此同时,他的雷劫也开始了,打在他身上,将他的面容照亮。
徐南柯抬起头,只能看得到他面容青白如同鬼魅,不再有笑容,不再有任何表情,只剩下渗入骨髓的恨意。
鲜血从沈寄口中溢出,落在徐南柯的脸上,是温热的,却是血腥的。
沈寄死死盯着他,单手举着绛云,与天道落下来的九十九道雷抗争,一手拿着短笛,缓缓放在嘴边,开始吹那首魂曲。
魂曲响起,他的心也被撕裂了。
清虚打在他身上的真气,他全然不顾,背后骨头断裂,鲜血淋漓,也全然不顾。
沈寄眉心红纹愈发呈现出朱红之色,显得邪佞无比。雷电万钧,他一头黑发被风吹起,虽然姿容绝色,可妖冶无比。
见此,清虚怒不可遏,腾起云就要直接将沈寄杀了:“竟然敢修魔!”
听见掌门此言,周围众人都大惊失色。沈寄此时离经叛道,以后必定会叛出师门。怪不得修为进展如此之快,原来是修了魔。
玄清从远处赶来,忽然出剑,缠住清虚的剑,他跪在清虚面前,道:“掌门,请原谅弟子。”
清虚一脚踹在他心口,却被他死死抱住脚。
玄清吐出口血,道:“我欠他一个人情,必须要还,掌门今日大可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清虚更加震怒,却被玄清暂时缠住了一会儿。
刹那之间整个落霞坡往下陷去,天崩地裂,山上石头纷纷向下滚,有些砸到了沈寄的身上,却因为他挡着,没有砸到徐南柯的身上。
鲜血落在脸上,不是自己的,徐南柯有些想笑,露出来的却是哭意。
他抱住了头,魂魄同时被系统和沈寄撕扯,神志不清,不由得痛苦地喊道:“沈寄,让我走。”
这句话却令沈寄眼里最后一点生气也消失了,他整个人变成了地狱中的修罗,浑身浴血,他眼神空洞,连恨也恨不起来了,道:“师兄,你真是好狠的心。”
“师兄,你真是个骗子。”
“你说过不会走,你还说喜欢我,你口中到底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
他惨然一笑,却放下了短笛,魂曲消失,徐南柯顷刻之间被系统拽出徐真的身体里。
又是几百道雷电劈在身上,沈寄终于踉跄一步,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在地上,连连吐出几口血,用绛云将自己支撑起来,对上的却是徐真的眼眸。
如此陌生的眼眸,不是他师兄的。
他脸色一变,瞬间掐住徐真的脖子,掐出血来,发狂地问:“我师兄呢!我师兄呢!我师兄哪里去了?把我师兄还给我!”
清虚却已经甩开了玄清,几个踏步来到沈寄身前,一掌对他劈下。
沈寄狞笑着回身与他对掌,两人一个元婴前期,一个分-神前期,猛然之间天地真气波动,落霞坡变成了一片废墟,草木尽数枯萎。雷电不停劈下,照亮沈寄的眼眸,如同魔鬼一般。
上虚真人大惊失色道:“这种情况下,他竟然突破了!”
清虚五脏六腑皆受到震碎,勉强后退几步,眼神冷漠地看了沈寄一眼,伸手招来破成两半的收魂幡,朝徐南柯魂魄消失的地方一扬。
三座山之外,徐南柯的魂魄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却再次被招住,变成了半透明模糊不清的影子。
系统惶急道:“糟糕,你再不走,就要魂飞魄散了。”
徐南柯的魂魄几乎被撕裂成了几道,他说不出话来,也失去了意识。
沈寄身上不剩半点力气,仿佛流干了一声的血般,眼皮勉强抬起来,额头上又是鲜血淋漓流过眼睛。他勉强提起剑去,与上虚真人缠斗起来,逼迫他将收魂幡放下。
使用收魂幡需要消耗大量真气,完全没办法同时分出心来与沈寄打斗,清虚怒气冲天,一道真气甩向被收魂幡罩住的徐南柯,打算将他毙命于此。
徐南柯神志不清地睁着眼睛,只能见到沈寄飞身上来,再次为自己挡了这一道。
他虽然只剩下魂魄,却感觉心脏痛得死去活来。
沈寄全然看不清徐南柯魂魄的方位,只能用**挡住,他在徐南柯面前吐出一口鲜血,这血落在徐南柯的魂魄上,滚烫灼心,是他魂魄上永远的伤疤。
沈寄笑了笑,这笑容却隐隐发冷,透着渗入骨髓的恨意,对着空气中的徐南柯道:“师兄,这次我先放你走,下一次再见面,你可要想好拿什么来偿!”
他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双眼睛漆黑不见底,夺人心魄,令天地失色。
他将收魂幡斩断,对徐南柯的魂魄道:“去吧,师兄。”
接着绛云翻转,万道剑光在空中立起屏障,挡住清虚的匆匆来路,为徐南柯送这最后一程。
而徐南柯也许永远忘不了这一刻沈寄的眼神了。
山河之间,沈寄血红衣襟和黑发翻飞,击落了清虚,自己却也同时掉下万丈悬崖,消失在层层云海之间,无迹可寻。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会找到他。
现在他失去的,再次相逢之时,会让那个人全都偿还回来。
无论是魂魄,还是身体,还是心脏、血液、发肤,全都是他的。
他会将他锁起来,不会再给他逃离自己的机会。
他抓紧了他,就再也不放手。
下一次,不是他死,便是他陪他去死。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没有很虐吧,再度相逢之日,就是锁起来嘿嘿嘿之日!
完全不会陷入徐真和师兄之间的修罗场,因为沈寄一看眼睛,就知道那个是谁QAQ
呜呜呜今天老勤奋了,双更有八千了,你们可不可以用长长的评论奖励我!!!!捂脸跑走。
☆、第39章 黑化(二)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拯救人物沈寄,任务积分系统已经关闭——”
徐南柯魂魄飞了七万八千里, 意识一直处于浑沌之中, 只能感觉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疼。不知过了多久, 他意识逐渐清醒, 四周俱是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也感觉不到身体。徐南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仍然发不出声音。
片刻后, 他眼前出现几点光亮, 摇曳飘渺, 头顶出现两个人的声音。
真水道长说:“原来你前些日子突然下山寻找聚魄灯, 是为了这事, 只是你早知道你小师弟身在哪里,为何不告诉为师, 难道还怕为师亲手把他捉回来不成?”
另一个是谢长襟的声音,他淡淡道:“师父是有诚信的人, 既然答应我了, 便不要反悔。”
真水道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师父和三师兄还说了些什么, 声音却飘茫微弱, 徐南柯全然听不见了。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是受了重伤, 撕裂的疼痛还在持续着,他不禁蜷缩成一团。
这周围的亮光原来是聚魄灯中的亮光,难怪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他在黑暗中走了许久, 终于靠近了那些如同萤火虫一般的亮光,然后如死去一样躺在地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浑沌。
清醒的时候,他就昏昏沉沉地想起来一些片段,也终于记起来在赌城里,那晚沈寄说他想要什么了。沈寄说他从小就很羡慕别的孩子,能够在元宵节时上街,能够亲眼见到那些流光溢彩的灯笼、怪诞夸张的面具、热烈喧哗的烟火。
他从没见到过,所以他央求徐南柯送他一个面具。
他从不指望别人,他以为徐南柯喜欢他,所以才对徐南柯撒娇,对徐南柯笑。
可只是他以为。
徐南柯睁着眼睛,面对一片漆黑,情不自禁地想,若是自己在回来前便记起来了,该多好。
他还没有对沈寄好。
他忍不住去想,在人来人往的长长灯巷中,满天萤火,沈寄从面具后露出半张脸,对着他笑容明艳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有了,错过的即便可以挽回,却是永远无法泯灭的疤痕。
以后的几千个日夜,沈寄还会笑着看他,还能指望他送他一个面具吗。
……
徐南柯记起这过去的几年里,沈寄日日清晨,早早起来,在他院中练剑。
春夏秋冬,挑花,挑叶,挑草木枯荣,挑起大雪纷飞,沈寄练剑的身影逐渐在他眼前清晰起来。往日没有注意,现在却历历在目,他想起来了。
当他推开窗,沈寄练的从来都是同一招式,名为九死不悔。
他觉察得太晚了,沈寄的目光总是落在他身上,有时带着羞怯,有时带着执着,更多的时候,带着希冀。
药王谷中以命换命,落霞坡上亲手放他走。
而现在,沈寄眼眸里的希冀或许已经熄灭了,他没办法想象,之后沈寄该如何恨他,恨这一场有预谋的接近和欺骗。
他还没有告诉沈寄去哪里找自己。
即便要复仇,沈寄也找不到他。
天地浩大,沈寄去哪里找他。
以后的许多个清晨,该去哪里练剑。
……
徐南柯茫然地感觉哪里有点疼,想要捂住心口,却发现魂魄是没有心脏的。
他仓惶地在黑暗中等待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魂魄上撕裂的地方终于一点一点愈合起来了,三魂七魄应当是全部补全了,这过程虽然艰辛,且疼痛,徐南柯却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这之后他又恍惚间听到了几次自己的魂曲,魂魄受到召唤,但是因为被温养在这聚魄灯里,无法出去。
终于,头顶亮光再次出现,他模糊地听见谢长襟的声音:“小师弟,我现在把你放进你自己的身体里,只是你的魂魄与身体分离太久,乍一重合,会有所不适应,暂时无法动弹。”
徐南柯有点急切,拼命点头,不过他想起来谢长襟应该是看不见的。
不知道谢长襟做了什么,他的魂魄被放进了原先的躯壳里,立刻感觉四周一片寒凉,原来他竟是被沉浸在冰湖底下的玉棺材里,以冰莲修养着,尸身这才不腐不烂。
徐南柯在冰湖底下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身体一片僵硬,无法动弹,不过勉强能够发出一点声音了,他道:“沈寄……”
谢长襟看起来有几分倦意,白衣黑发微微乱了,面上没有多少表情,道:“来过孤鹜山许多次,被师父赶下去了。”
徐南柯心里一慌,急切地想要从冰棺材里爬出去,但是却没办法动弹,只能发出咯噔咯噔的恐怖响声。
谢长襟提起裤腿蹲在冰湖旁边,随手从旁边捞了几条鱼扔进徐南柯身边,冷冷道:“你再随便动弹,弄破了棺材,这鱼就要将你咬得尸骨不剩了。”
几条食人鱼隔着棺材摇尾摆首。
徐南柯气急攻心地瞪着他。
谢长襟反而好心情地提起嘴角,隔着冰棺材戳了戳徐南柯的脸,水纹漾开,道:“还是这副躯壳我瞅着顺眼。”
徐南柯又道:“沈寄……”
谢长襟道:“他来时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但固执得很,师父修为深厚,没让他爬上孤鹜山。他仿佛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是来寻我的,他以为我是你朋友,多少会知道你是谁。”
是了,沈寄根本不知道徐南柯是谁,只能抱着一段虚伪的回忆,毫无指望地四处寻找,想象着那个人会在下一个时刻出现。
他只会每天都在这份仇恨里死去一点。
谢长襟道:“他在对面悬崖上吹了七天七夜魂曲,试图找到你,那时你在聚魄灯里,应当没听见才对。你的魂魄受了很重的伤,是清元派那群老头子弄的么,哼,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
徐南柯咧了咧嘴角,苦笑,惶然地想,他听到了啊,即便是在聚魄灯里,也听到了。
谢长襟又道:“此时你只能好好待在这里,温养魂魄,不可轻举妄动,等时日一到,师父自然会将你放出来。”
徐南柯道:“沈寄……”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不成?”谢长襟眉头一挑,已是十分不耐烦了,拂袖站起来,冷冷道:“死了。”
徐南柯:“……”
沈寄自然没死,怎么可能会死。即便是天道要和他做对,此时也动不了他了。
只怕是在孤鹜山上找不到他,于是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从此之后,不知道天大地大,去哪里吹那一首追魂曲。
徐南柯想到,原剧情里沈寄是因为徐灵而黑化,时间点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现在剧情虽然已经完全改变,他的人生却还是朝着一条既往的路走去,还是在固定的时间点,痛失所爱。难不成命运无法改变不成?
徐南柯隐隐觉得不太妙,在冰湖底下面容僵硬,只能转动眼珠子。他心里十分急切,想要早日出去,早些找到沈寄,向他解释清楚。此事拖不得,越是拖,心里的疤痕就会越大,越难以愈合。
越是如此,他越是清晰察觉到自己对沈寄的心意。
他心中绞痛,闭上眼睛,轻叹一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徐南柯专心让身体与魂魄重合起来。魂魄归位后,他的身体也开始恢复成长。
之后谢长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直没有再来。
……
某一天清晨,雨水滴答,徐南柯再次从自己身体里醒过来,无意识中感觉手指能够动弹了,心中立刻大喜,微微动了动脖子,虽然有些艰难,但却也可以弯曲微小弧度了。
他心脏狂跳,几乎恨不得立刻从棺材里诈尸起来,他轻轻推了推棺材,果然推开了。那几条谢长襟放在水中的鱼居然还没死,一见他从棺材里出来,立刻扑着咬上来,被徐南柯一掌劈死,翻着白眼漂在水面上。
天知道他忍这几条在眼皮子底下转来转去的丑八怪鱼很久了!
徐南柯跳出来,从倒映的水中一看,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容貌,只是瞧起来,应当是十七八岁左右的样子,难不成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再看身上衣服,整洁合身,不知是三师兄还是师父替他照料过了。
运行起体内真气,虽然有些凝滞,但也有金丹期的修为,况且又是火系天灵根,比起原先徐真的身体不知道好使多了。
抬眸望去,孤鹜山的一切在眼前十分熟悉,离天非常近,瀑布寒潭、崇山峻岭、悬崖云层边几幢竹楼,分别是师父和他三位师兄的地方。徐南柯心中惶急,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去找沈寄,于是转身就朝山下走。
却被横过来的一柄竹尘拦住。
师父站在他身后,白发鹤颜,淡淡道:“我记得我小徒弟不是这么个急躁的人。”
徐南柯苦笑着回过头,道:“师父,我有要紧事,你先让我走。”
真水道长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不答,用强劲的真气束缚着他,道:“你先跟我来。”
徐南柯无法,只能跟着师父走进后山上一处竹楼,一路上真水道长用真气探入他体内,问起他此时身体情况,有何异样,他也都一一答了,他这师父虽然脾气古怪,喜欢研究各种古怪的玩意儿,但对待徒弟还是非常上心。
时隔一世,再次见到师父,徐南柯心中也万般感慨,只是此时记挂着沈寄,也来不及多想了,只是胡乱地回答着这几年没有回来,是做什么去了。
从竹楼里面走进去扭转机关,有一处密室,漆黑幽深,一共四面墙,密密麻麻挂满了大小相等的竹牌。每支竹牌上用血红色写着一个名字,若是这个人已经死掉了,便将他的竹牌挂上去。有些竹牌上面也并不是人名,而是某一个地点,或者一个事件简写。
徐南柯从记事起,便被师父捡上了山,由于天赋异常,所以年纪不大,便开始着手处理师父交给他的任务了。每月一桩,若是没能完成,便提头来见。上一世徐南柯浑噩不清,并不知道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后来跳脱出这个世界来,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游戏后,他才发觉,一切不过是设定而已。
就像他,只是被设定成无父无母,孤鹜山上的反派,最后会被主角所杀的反派而已。
倘若真的要追究意义,怕是一辈子也想不通的。
真水道长突然道:“你看你的这面墙。”
徐南柯抬头望去,猛然一惊,问道:“师父,自从我魂魄归来,已经沉睡了几年了?”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在聚魄灯中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在自己身体里待了很长一段时日。
真水道长道:“五年。”
没想到居然有整整五年,那这五年来沈寄究竟如何了,徐南柯不敢细想,只觉得心头一疼,连忙收神。
他又朝墙上望去。
他先是在徐真的身体里待了六年,又在冰湖底下沉睡了五年,这样算来,应当已经有十一年了。他原先离去时,这面墙上还只挂着零落几十枚竹牌,此时却触目惊心的全是红色的字体,竟然整整挂了一面墙,已然多出几百枚了。
徐南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问:“师父,这是……”
真水道长道:“自然是有人替你做了。”
徐南柯不解,却听真水道长淡淡道:“我这辈子收了四个徒弟,你大师兄与二师兄你皆没有见过,他们一个过刚易折,一个性情过于温婉、善良可欺,最后下场都不是很好。你三师兄心思深沉,计谋迭出,性情冷淡,本应该最符合我的心意,却没想到如今……”
他话没说完,徐南柯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神情变了变。
真水道长道:“还有我的小徒弟,本以为你没心没肺,平时里什么也不挂在心上,没想到也会落下执念,这执念务必早日了断,否则你绝不会有更进一步的突破。你既然要下山,师父我也没有理由拦着你了,你早日见到那人,至于日后是否将他带回来,全凭你心意,我也无意阻拦。”
徐南柯沉沉道:“是。”
真水道长却话头一转,道:“只是你不要急着下山,下山之前,还有一事,只能你去做。”
他话音刚落,徐南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外面竹楼破裂,山间瀑布震荡的声音,似乎是极为强大的真气波动,竟然令徐南柯耳膜一阵阵生痛。
作者有话要说: 用简短的篇幅写一个三师兄的小副本,不会很长,几千字,然后我们就让徐南柯和沈寄重逢!
每天都是五点更新哈,看到有仙女问几点更新,不出意外的话,每天都是五点,如果有双更我会告诉你们的。
然后就是非常谢谢所有留言的大家,第一篇文大家给了我挺多鼓励的,我会好好写下去的!
每天都按照之前说的送红包,不过可能偶有疏漏,就是后台回复不了的情况。
还有就是关于开车,我去问一下别的作者开车都放在哪里,然后下一章来跟你们说。
☆、第40章 言之(一)
真水道长神色一变,袖袍翻飞, 就闪了出去。徐南柯不明所以, 也跟着他冲了出去, 却发现这灵气波动是来自于三师兄的竹楼。
不同于其他师兄弟, 三师兄对衣食住行一向非常穷讲究, 事事要求苛刻精致,他的竹楼他自己修葺过,位于瀑布中间, 被层层水帘遮掩。
此时那竹楼裂成千百道长竹, 朝外边飞射来, 露出水帘后三师兄的容颜, 长眉入鬓, 俊美至极,此时神情却有几分狰狞。
待徐南柯飞上前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三师兄竟然被绑在岩石上, 周身湿透, 所用的还是师父的仙锁,浑身不能动弹, 面容苍白, 正在剧烈挣扎。
他头发四散, 灵气剧烈波动。
“靠后些!”真水道长对他喝道。
徐南柯退后一步,蹙起眉头,不知道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 三师兄这模样显然是走火入魔了。
真水道长一掌按在谢长襟头顶,将浑厚真气缓缓灌入他体内,方才使谢长襟安定下来。只是做完这一切,真水道长耗费大量真气,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
谢长襟紧闭双眼,垂着头,似是昏死过去。
真水道长看着自己徒弟,叹了口气。
徐南柯方才不解地问道:“三师兄最是无牵无挂之人,并不存在什么牵绊,修炼也讲究张弛有度,怎么会突然走火入魔?”
真水道长给自己沏了杯茶,坐下来,神色复杂道:“天底下哪里有真正无牵无挂的人,你我反而不担心,像你三师兄这种人,将万事藏在心底,反而越容易有心魔。”
“心魔?”徐南柯朝谢长襟望去:“三师兄的心魔是什么?”
他和三师兄从小一起长大,然而三师兄为人高深莫测、性情冷淡,从不轻易叫人看清心思,所以徐南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三师兄怎么会有心魔,难不成是这几年下山时遇见了他的劫难?正如自己遇见沈寄一样。
想到沈寄,此时必定孤苦无依,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呢,他心情又是一阵慌乱,恨不得现在就飞身下山去,只是这样又未免对师父和三师兄太过无情。他定了定心神,竭力让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真水道长抿了口茶,摇摇头,道:“他不爱说话,心思又深,即便是我,也猜不透困扰他的是什么。”
他抬眸看了徐南柯一眼,道:“只是前些年你三师兄下山寻你,耽误了修炼,再加上又消耗大量修为给你温养尸体,已经是疲惫至极,待你回来后,他又自崂山老鬼那里夺来聚魄灯,更是强弩之末,当时我正在闭关,若是我知道,绝不会让他一人孤身前往。”
徐南柯原先只以为,在赌城遇见三师兄不过是巧合。当时调侃三师兄下山是不是为了寻他,也不过是调侃而已,其实并未往心里去。因为他在心底里,是想着以三师兄的为人,对万事万物都不看在眼里,怎么会特意去寻他的魂魄呢。
却没想到三师兄还真的……
现在想来,倒也有迹可循,赌城鱼龙混杂,魔道修道都聚集一堂,要想获得情报,倒是个最快的地方了。
三师兄竟然没有将他的尸体烧掉,反而认定他没死,这已经很出乎徐南柯的意料了。
他感觉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半天才道:“三师兄消耗元丹,让我尸身不毁之事,我已经在药王谷中报答了。”
真水道长不敢苟同地道:“只怕你还没报答完。他若不是消耗大量修为,何至于在无凛手下完全没有自保能力,此事是因,你为他挡了一道真气却是果。没有因就不会有果,小徐子,你哪里算得上报答?”
师父的每句话他都无法反驳。
徐南柯脸色也有些发白,片刻后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这五年里我没有完成的任务,莫非也是三师兄替我一并做了?”
真水道长半晌没有说话,片刻后叹了口气,道:“是了。他与我说,他问过你数次是否想回孤鹜山,你都说你不愿意回,他以为我会强迫你,又希望你能顺遂心意,便如此做了。”
“五年之内日日在路上奔走,将你十一年来所需要做的事情一并做了,日后就能还你自由身。”
徐南柯沉默。
“你知道,我最器重你三师兄,还以为这样能督促他修为提升,谁知如此奔波劳累,也最容易堕入心魔。他已如此一月有余了,我没法,便将他捆在这里。”
徐南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神情复杂,从小到大,三师兄一直嘲笑他是拖累,徐南柯自然不服,便跟他比较着修炼,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成了拖累。
徐南柯道:“我本不指望三师兄替我做这些的。”
真水道长道:“他也本不指望你知道这些的。我也本不打算说,只是现在你心里急切,想要去见你的心上人,我无法,只能告诉你,让你知道个轻重缓急,好将你拦下来。”
徐南柯听到心上人三个字,神情顿时有点不自然,岔开话题道:“心病还须心药医,那此时该如何解除三师兄的心魔?需要什么,师父只管说。”
真水道长道:“他昏迷已有一月多余,是陷入心魔无法自拔了,必须早日将他带出来,否则时日越拖得长,他身体受损越是大。我虽然修为深厚,却无法进入他的心魔当中,我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你了,于是一直等着你醒过来。”
心魔与梦魇并非一个东西,能够进入他人梦魇的,只需要修为高深就行,可是心魔这玩意儿,必须至亲至近之人才能进入。
徐南柯微微有些讶异,便道:“既然三师兄是因我所起,我自然要先放下手中一切事情,将他治好,只是师父陪三师兄在这山上过了许多年,是看着他长大的,师父都进去不了,我怎么进得了?”
真水道长挑眉,似有些怒意,反问道:“我自然是看着他长大,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己说,你现在与我亲近吗?”
徐南柯顿时语塞,的确,他对真水道长畏惧胜过尊重。因为自他有记忆起,真水道长不是在闭关,就是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今日要不是由于三师兄的缘故,还不会对他说这么多话。
真水道长颇有点唏嘘,道:“我养了四个徒弟,居然没一个对我亲近的。”
徐南柯有些窘迫,没说话。
真水道长叹口气,道:“你三师兄被捡上山后,一直没有玩伴,直到你来了以后,小时候他是很喜欢你的,喜欢带着你到处玩,把你当作兄弟、朋友、亲人,他为兄为长,理应对你严厉一点,但其实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玩性未除。少年老成,从不会撒娇。乍见新鲜东西,又欢喜又不知道怎么对待,他将你养大。你可能觉得他凶了些,冷了些,但他的确是个好人。”
徐南柯抽了抽鼻子,心道的确,三师兄冷心冷情,也不认识什么朋友,若是自己都没办法进入他的心魔,这天底下可能也没有别的人能进了。
不管怎样,必须试一试。
至于沈寄,待自己将这事情一处理完,就立马去寻找他。
他便抬起眼眸,郑重道:“徒弟知道了,师父,现在就将我送进去吧,我一定将三师兄带回来。”
话已至此,真水道长便不再多言,每多过片刻,谢长襟就多一分危险。
真水道长先在竹楼外面布下结界,以防有人打搅,紧接着在谢长襟旁边布下法阵。瞬间狂风起,瀑布水声如同雷霆,徐南柯闭上眼睛。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眼前景象已经变了一遭。
此处仿佛是一处学堂,窗外山清水秀,教书先生在说什么之乎者也,台下坐着一群年幼子弟,牙牙学语。学堂瞧起来颇为破旧,底下的一群小孩子也瞧不出来有达官贵人的孩子,都是些穷孩子,衣着朴素。
徐南柯一头雾水,在最后站着,他知道这里是三师兄的心魔,但是为什么心魔会是这个,这是哪儿?
一群孩子随着教书先生念了会儿书,过了会儿,教书先生走下来,站在一名孩子身旁,夸赞道:“谢言之的字,是我见过最好的字,小小年纪,写成这样,字如其人,日后必有大成。”
徐南柯听见了,便也走过去,站在旁边瞧了瞧,白纸黑字,锋芒毕露,又透着一股冷冽。再往上瞧,只见写得这一手好字的那小孩儿约摸四五岁,皮肤很白,穿着朴素黑衣,隐隐约约有股直如惊鸿的骄矜清冷。
这小孩儿五官怎么长得这么像三师兄?难不成是三师兄未来的儿子。
徐南柯惊了一下,这这这,这不就是三师兄么。
可三师兄的字那么丑,何时写得这样好看了。
教书先生这句夸赞说完,又意犹未尽地站在旁边欣赏了会儿,就继续摇着头晃着脑四处转悠了。可旁边众小孩子们投过来的目光却有些微妙,像是针扎一般,似乎并无善意。
又见小三师兄,已经垂低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认真写字,不知道想些什么。
徐南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他在这里待了大半日,随着小三师兄出了学堂,只见小三师兄来到一处深山中,先从山里砍了柴,有些不堪重负地移动着步伐,天上大雨,他一脚踩进泥泞里,又面无表情地,借着树木之力,将自己捞出来。
徐南柯在后头瞧着,有些想帮他,但是身形一晃,穿过了小三师兄。
原来这里是心魔当中,徐南柯只是幻象,并无实体。
他只能瞧着小三师兄挑着柴回到家,然后艰难地生火,过了会儿,去镇上买药,回来熬好。他端着药碗,走进其中一间破屋子,里面破旧被褥下蜷缩了一人,长发脏兮兮,应该是谢长襟的母亲或是别的什么亲人。
徐南柯对三师兄的身世一无所知,三师兄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就是这天雨夜里,破旧被褥下的这位病人,剧烈咳嗽起来,宛如破了肺脏般,尽管拼命苟延残喘,却还是死掉了。小三师兄脸上也并没有太多的神情,将唯一的被子裹起母亲尸体,便在院中挖了个坑,埋起来,还立了木牌。
木牌上的字入木三分。
徐南柯瞧他在雨夜里跪了一夜,第二日又将自己收拾干净,背着柴去了学堂。
徐南柯跟在他身后。
他却没能顺利进入学堂中。
有几个小孩子将他拦在溪边,笑嘻嘻地推搡他,不一会儿就把小谢长襟弄溪水里去了,冰凉刺骨,他浑身湿透,也没什么表情,爬起来就跑,又被几个孩子追了回来,推倒在地。
徐南柯看了着急,却没有丝毫办法。
紧接着就见其中一个孩子穿着稍微富贵一点,看起来是这群人中的老大,笑嘻嘻地问道:“字写得好?我倒是要看看手废了,还写得好不好。”
他将谢长襟的手踩在脚下。
其他几个孩子手里还提着自己豢养的一些鸡啊兔子之类的东西,放在笼子里,此时打开笼子,笑着掏出来摁进小三师兄嘴巴和鼻子里,兔子毛遍地都是,小三师兄嘴边流血,一声不吭,身体却微微发着抖,脸上已经被惊慌失措的鸡和兔子一起咬伤了,毛茸茸的兔子蹦到他眼皮上。
“这次我有更加好玩的主意了,让他生吃!”有个小孩子笑着道。
看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做了。
徐南柯身体发凉,站在旁边火冒三丈,却毫无办法,此时身边突然身形一晃,只见三师兄本人过来了,劈掌就是打向那几个欺负他的小孩子。
徐南柯现在却是明白了,为何三师兄那么多怪癖,见了毛茸茸的东西就浑身僵硬,为人俊雅,却反而写了一手丑字。
只是他现在攻击心魔里的幻象,却只能令他自己受到反噬。必须阻止他——
果然,三师兄脸色发白,眸中尽是冷意与恨意,一道一道真气打在那几个笑得张狂的小孩子身上,那些小孩子却完全无反应,幻想散去了又复还来,只有三师兄受到反噬,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三师兄!”徐南柯上前一步,手中也没有剑,只能合掌去挡三师兄的真气,他喊道:“你清醒点,是我!”
谢长襟不管不顾,眼睛已经是猩红模样,一剑朝他刺过来,徐南柯勉强躲避,才避开这一剑,但是没想到他一闪开,谢长襟这一剑又刺中了那几个幻象中的小孩儿,而他自己又是被重重反噬,狼狈地吐出血来。
徐南柯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了,上前一步就握住他的剑,鲜血瞬间从手掌中淌出来,谢长襟眼里全是森然恨意,看不到他,正要抽剑,却被徐南柯一下子抓住肩膀。
徐南柯点了谢长襟周身几个穴道,将真气灌进去,大声道:“这是心魔,你醒醒!”
他声音灌输了真气,震得耳朵生生作疼。
谢长襟仿佛一下子被惊醒一般,从什么梦魇当中,这才缓缓看向他,嘴角还挂着血,脸上有片刻的茫然,仓惶无措的神情一闪而逝,转而变成了面具般的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和沈小寄重逢,嗯,我知道写三师兄你们都不耐烦了,可是我稀饭三师兄,所以就把他副本写了,明天还有一点三师兄的情节。
他对徐南柯没有那种喜欢的感情,就是为兄为长那种,竹马。
☆、第41章 言之(二)
风云变幻,那几个小孩的幻象如同漩涡一般被吸了进去, 倏然消失。
徐南柯松了口气, 谢长襟应该是稍微清醒了一些了。
谢长襟剑仍然捏在手上, 做出防备的状态, 冷冷道:“你怎么进来了?”
徐南柯叹了口气, 道:“师父说只有我一个人能进来,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谢长襟脸色阴沉,冷冷一笑:“无需你帮助, 我杀了那几人便可化解了。”
“你杀不了他们。”徐南柯道:“你难道还不明白, 这是幻象, 你只会杀了你自己, 现在随我出去吧。”
谢长襟森然地看他一眼, 视线又落在他流了血的手掌上,微微蹙眉, 别开了视线,才漫不经心地问:“没有受伤吧?”
徐南柯道:“我没有用实体进来, 怎么会受伤, 受伤的只会是你,三师兄。”
谢长襟顿了下, 说:“也对。”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片刻后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徐南柯匆匆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追了上去,虽然能够感觉到痛觉,但是这只是幻象而已, 他自己的身体还在外面被师父看着呢。
谢长襟没有理会他,只是脸色阴郁,一直朝前走。
徐南柯只能跟着他,见他走回那墓碑前,倒提着剑,剑上还有殷红的血,站了不知道多久,仿佛有一天一夜那么久,狂风将他衣襟吹得非常单薄,脸色像能够滴出水来,是徐南柯所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冷意。
原来这就是三师兄的心魔。
徐南柯沉默着,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自己虽然无父无母,但是小时候倒没有受过这种欺负。更何况他从来不知道三师兄小时候竟然是这样的,三师兄话少人冷,从不多袒露半句心思。
他想了想,上前道:“三师兄,现在跟我出去,师父在外边等着呢。”
谢长襟转过身来,淡淡道:“好。”
徐南柯在前面走了两步,忽而又回过头去,见谢长襟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草坡上的风胡乱拍在他身上,将他身形显得有些模糊。
徐南柯不由得问:“三师兄,又怎么了,你还不走?”
谢长襟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下眸,冷冷道:“出去后,你若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我就杀了你。”
徐南柯一点也不怕,仿佛看见了一只色厉内荏的假老虎,反而忍不住笑了笑,道:“既然现在是你有求于我,那我问你一件事情,这五年里沈寄来找我,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在哪里。”
谢长襟这才继续抬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嗤笑道:“我不过是个‘一向烦人’的人,在药王谷中你让沈寄不要与我计较,你忘了,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将‘烦人’二字贯彻到底,我和他废话什么。”
徐南柯追上去,气笑了:“你不告诉他,他就会一直误会我。”
谢长襟又道:“误会便误会,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南柯:“……”
他不可思议,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睚眦必报到这个地步,把一句话记了五年。
谢长襟在前边走,白衣飘飞,负剑身后,边走边漫不经心道:“何况,当日对阵无凛时,我受了重伤,他居然将我一人丢在树林里,我也是时候报仇了。”
徐南柯:“…………”
完了,那他可不能带沈寄回孤鹜山,不能叫沈寄受三师兄和师父的欺负。
徐南柯以为自己在三师兄的心魔中待了几天几夜,其实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他睁开眼睛,发现师父还待在旁边,正在为三师兄灌输真气。
徐南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短短一段时间内,仿佛经历了许多,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他抬眸朝谢长襟看去,谢长襟依然没有醒过来,只是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徐南柯掸了掸衣服站起来,道:“师父,三师兄怎么样了?”
真水道长闭着眼睛,道:“他方才醒过来了一会儿,只是情绪波动太过,又昏迷过去了,但应当是在好转,你替我去取安神香来,让你三师兄好好睡上一觉。”
徐南柯心想,三师兄这心魔虽然解了,可自己毕竟是欠他的,更何况这么多年的修为,怎么还呢,便道:“三师兄受到的反噬呢,不如将他送到药王谷去,再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真水道长睁开眼睛,看了徐南柯一眼,道:“这倒不急,只是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做,待你下山后,去找江诗河一趟,让他为我弄来碧绿断玉钩,我要给你三师兄疗伤。”
徐南柯:“……”
这断玉钩在原剧情里可是只出现过一次啊,现在还不知道江诗河那里有没有,如果没有,自己去哪里找,早知道就不把断玉钩交给玄清师兄了,让他拿去为周丹青治疗,未免太浪费了。
徐南柯小气巴拉地想,也不知道五年前沈寄在清虚手底下受的重伤彻底好了没有,要是断玉钩还在手上,肯定要先给沈小寄和三师兄的。
真水道长催促他,道:“快些去,待会儿你三师兄醒过来见你还在这里,又要打你了。”
徐南柯这才出了屋子,朝着真水道长的竹楼去了,师父的药房里有各种他研究的奇怪玩意儿,徐南柯平时没有机会进来,此时还能不借此机会偷偷摸摸一番吗?只是摸来摸去,也没有摸到什么好用的法宝,全是些破破烂烂的玩意儿。
他从中挑选了几张看起来比较有用的符箓,偷偷塞进自己怀里,然后装作如无其事地出来。
将安神香交给师父后,徐南柯发现二师兄的竹楼居然被打扫干净了,走近一看,发现居然住了人,只是下了结界,水波漾动,看不太清晰里面的模样。
难不成二师兄回来了不成?
徐南柯想到当日沈寄将从药王谷中取出来的最后一味药交给了无凛,想来无凛早就为二师兄化解了冥水之毒,二师兄现在应该恢复清醒了。
“二师兄。”徐南柯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他在赌城之前,和这位二师兄素未谋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自己。
结界内一片死寂,并没有人理会他,只是从外面看过去,能看见原先种了一棵灼灼桃花树下,立了两块简单木牌,站了身形修长的一人,眼睛上还缚着白绫,正是陈之流。他眼睛居然还是瞎的,明明无凛已经死了,将眼睛还给他了。
徐南柯心想,或许因为有些人死了,二师兄虽然重新有了双眼,却也没有风景可看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徐南柯在孤鹜山上晃了一圈,觉得恍如隔世。
他晃到孤鹜山的悬崖边上,此时正是满月,月亮很大很远,仿佛伸手可以抓得到。徐南柯忍不住叹了口气,离落霞坡他魂魄归位之日,已经整整五年了,如今又是一年春天,不知道沈寄在哪里。
“小徒弟,过来,吃顿团圆饭!”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徐南柯回到竹楼中,见三师兄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师父将他身上仙锁去了,他此时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显得狼狈,天人之姿又回来了。竹楼内点了蜡烛,照着师徒三个人的脸庞。酒盏搁在旁边,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真水道长对他道:“自从你十一年前突然死了,我们就没一起吃过饭了。”
徐南柯忍不住笑道:“什么死不死的,师父你太不吉利了。”
三师兄将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两截白皙手臂,把包好的饺子端上来,冷哼道:“反正他一门心思都在外人身上,师父,我们都不过是烦人的人罢了。”
徐南柯顿时无语,伸手去抢饺子,被谢长襟一巴掌把手打掉,他冷冷道:“不是给你吃的,自己想吃,自己包。”
“我又不会包。”徐南柯恼火地道,心想,等找到了沈寄,让沈寄做给我吃,还惦记你那几个破饺子不成。
三个人喝了点酒,真水道长还没有两个徒弟会喝,十分不胜酒力,不一会儿就醉醺醺地倒在桌上,酒盏被他弄翻,一滴一滴地淌在地上。
天色渐渐亮起来,一夜过去了,晨曦照在谢长襟脸上。
他喝了许多酒,但神色却非常清明,突然道:“你何时动身?”
徐南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想到现在自己还不知道沈寄在哪里,去哪里寻他,捏着酒杯,不由得有几分怔忡,苦着脸道:“唉,我思之若狂,心急如焚呐,恨不得待会儿就动身。”
谢长襟:“……”
谢长襟懒得讥嘲他,起身,将一柄长盒交给他,徐南柯打开来,才发现是自己原先的剑,剑身锋利,在晨曦下发出淡青色的冷光。他还没有给这把剑取名字,等找到了沈小寄以后,让沈寄取名字好了。
想到这里,徐南柯思念更甚。
谢长襟淡淡道:“便不要等到师父醒过来了,你这次出去,必定又要很久才回来,师父不愿意跟你告别,他说不定会哭。”
徐南柯哑然失笑,他就没见过师父哭过,三师兄真是会夸张。
过了片刻,徐南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就准备告辞了,道:“三师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谢长襟也起身相送,斜眼看他,神色淡淡道:“是了,时间流逝,世事迁徙,朝生暮死,我又何必诸多废话。”
两人走到孤鹜山山口,往下望去是一条长长的小路,蜿蜒向下,叫人找不到入口。
徐南柯走出几步,回过头笑道:“师兄别哭,日后还会再相见的。”
谢长襟眉头抽搐一下,嫌恶道:“滚吧,我可不想再见到你。”
徐南柯笑道:“师兄可是嫌我麻烦事太多?”
谢长襟道:“从小便惹事缠身,下次你再弄丢了性命,我可不会再多管闲事。”
徐南柯要是从前,怕是立马会怒了,和三师兄打起来,但他感觉此时自己好像长大了不少,在三师兄心魔里走了一遭,好像看到了许多以前没看到的事情似的,便微微一笑,笑完了,却正色道:“下次师兄再遇上什么事,小师弟我却是万死不辞。”
想了想,他又道:“顺便,还有沈寄,他也会鼎力相助的。”
谢长襟嗤笑一声,扭头就往回走,边走边道:“不送。”
送都已经送了,还要说不送,这人呐。
徐南柯转身望向山下,不再迟疑,跳上剑上,便朝着药王谷飞去,一路上不停打探沈寄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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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九点还有一更,与沈小寄相遇。
发现别的作者都写小段子,我也写一个好了……
重逢后。
徐南柯:沈小寄,我下碗面给你吃呀。
沈寄:不吃,滚。
徐南柯:好的我滚了:)
沈寄:不要,师兄回来!QAQ
☆、第42章 久别重逢(一)
孤鹜山和药王谷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因此徐南柯颇花费了些时日, 只是在半路上, 就已经打听出了沈寄的消息。
他本来以为, 按照沈寄沉默内敛的性格, 现在应该是孤舟蓑衣, 在天底下四处找寻自己。谁知道去鱼龙混杂的酒馆角落一问,沈寄这两个字却是有名的很。与其说是有名,不如说是令人闻风丧胆。
简直比起孤鹜山三个字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乍一提起这两个字, 整个酒馆里都沉默了, 有人道:“这位修士怕是许多年没有下过山吧, 怎么不知道此人, 他可是天底下第一叛徒啊, 大名赫赫呀。判出清元派不说,还劫走了清元派掌门清虚之子, 这五年里,清虚率领众人上门找儿子, 找得那叫一个凄凉。”
可不是许多年没下过山么, 徐南柯这副躯壳自从十一年前,就没有在江湖上行走活动了, 所以认识他的寥寥无几, 只是为了方便起见, 他还是从孤鹜山上摸了顶遮脸的草帽轻纱,戴在头上。
听到“叛徒”二字,徐南柯藏在草帽轻纱下的眼皮了跳, 有种想冲上去把这人嘴巴撕烂的冲动。
只是不知道,沈寄明知道徐真不是他,还把徐真劫走干什么。徐南柯在心底里琢磨一番,有些苦涩,他倒是能够理解沈寄的做法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算徐真不知道自己的踪迹,沈寄怕是也不敢放过这一点线索的。
他只能抓着这一根救命稻草。
徐南柯垂着眼眸,拼命沉住气,又问:“然后呢?”
又有另外一人上前八卦,道:“还能怎么着,谁能想到先前一个无名无姓的清元派小弟子,居然在一朝之间令所有人不敢小觑,此时听说已经分-神前期了,与清虚几乎可以抗衡。清虚在他手下讨不了好,只能三番五次地发生梁子,倒是苦了山脚下这些百姓。”
另一头有人插话:“他年岁不过二十二,怎么就分-神前期了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
“对呀,天底下的道修中,若我没记错,分-神期总共不过五人,一位是清元派掌门清虚,一位是药王谷谷主江诗河,一位是孤鹜山真水道长,另两位便是第一仙派的一对夫妇了。先前还有一位沈若云,只可惜已经死了。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位。”
有人迅速反驳道:“诶,这个叛徒可不能算在道修里头,不是说了,他已经入了魔么?半道半魔,真不知道划在哪一边。”
“入了魔?为何?”
“听说五年前在清元派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令他一朝入魔,唉,有人说是因为他喜欢上了清元派中的他的师兄,就是那个被他劫走的徐真,但是掌门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才这样的……”
看来清虚和沈寄都没有让别人知道,徐真被别人夺舍的事情。
徐南柯听了很不舒服,心里道,一群智障,胡说八道,说沈寄喜欢谁呢,沈寄喜欢的本尊就在这里呢。
转念一想,他这难道是吃醋了不成。
他面上一燥,按了按纱帽檐,又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此时他在哪里?”
有人道:“还能在哪里,还不是在他的老巢里,燕子楼与魔界相连,却还是大部分都落在修道界里。唉,你说他已经是魔修了,为何还执着地留在我们道修地地盘呢。这几年赌城已经没了,魔修和道修泾渭分明,各走各的道,这样被他一搅,又乱了。”
燕子楼。这三个字令徐南柯心神震了震。
他发现,虽然在他的影响下,原剧情很大程度上都发生了偏移,可最最重要的情节,最关键的转折点却是没有变的。
原剧情里,沈寄黑化之后,便是转而拜入药王谷江诗河门下,江诗河协助他一手建立了燕子楼,这是一个情报组织,得益于沈寄的追银凤,燕子楼很快就在修.真界中立稳了脚跟,无人能欺。
此后也是这样,李若烽带着清元派众人前来围剿燕子楼,沈寄战败,身陨。
此时原主李若烽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鬼地方去了,剧情却还是按照原先的顺序发展着,只不过率领众人围剿燕子楼的人变成了清虚——而导火线也变成了,沈寄劫走了徐真,想要从徐真身上套出自己的下落。
徐南柯心念百转,不是滋味。
旁边又有人道:“此时清虚掌门应该是已经将女儿嫁往第一仙派中了吧,若不是如此,第一仙派怎会愿意和他联手,一起剿灭这个叛徒!”
与第一仙派联手?
徐南柯瞬间表情变了变。原剧情里可没有这一茬。
沈寄如今若是对上清虚,还不至于会输,可是若是对上三个分-神期,那不还是任人欺负么,一想到沈寄任人欺负的可怜巴巴小模样,徐南柯顿时心头火气上来了,连桌上的茶也没喝,转身就走。
那几个八卦的人只听得到一阵风声刮过,方才那名头戴纱帽的修士居然来无影去无踪,一转眼不见了。
徐南柯飞过万重山,不眠不休,跋山涉水,足足花了一天一夜,才抵达燕子楼边界。虽然称作燕子楼,却是由十二座山峰组成,每座山峰各有自己负责的事情,总结起来是一件事情,搜集情报。
沈寄如今应该已经和江诗河达成了合作,江诗河的野心和目的,徐南柯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他只知道,沈寄做这些,肯定是为了找一个人。
而如今,那个人也来找他了。
每多过片刻,心中就多一分郁结与思念。原先沈寄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他那么重要,也从没想过会有分散的一天。此时人走远了,才发觉他在心里的位置。
徐南柯现在已经不需要穿越回现代世界,但是偶尔还是会拿出沈寄的画像来瞧一瞧,只是画像再栩栩如生,却没有真人的温度。
徐南柯到了燕子楼十二峰的边界,远远地就见山脚下一群逃出来的百姓,酒馆旗帜也乱了一片,显然是前面有什么大事发生。随着这些百姓出来的,还有一些穿着清元派校服的弟子,站在两道以剑护山,不让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到这些无辜百姓。
徐南柯抬头一望,才发现山根居然在颤动,远远大地震动,显然是山那头正在发生剧烈的灵气波动。
沈寄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心头一急,就要进山,却被一名弟子拦住,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山中不能进,现在清元派与第一仙派已经将燕子楼围起来了,看道友这副打扮,应该是来游山玩水的吧,燕子十二峰虽然风景好,但劝道友还是另择时日前来。”
这声音好熟悉,徐南柯从纱帽下撩起眼皮,悚然一惊,这不是玄清是谁。
只见玄清比起五年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性情仿佛更加温和了些。
他既然是清元派的大师兄,围剿燕子楼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何不随着清虚一起?
再一看,只见玄清身上服饰也变了,不再佩戴大师兄的玉佩,手中长剑也十分普通。
徐南柯顿时了然,只怕是五年前,玄清阻止清虚来杀自己和沈寄,令清虚恼怒无比,一气之下,废除了玄清大师兄的地位,将他贬为内门弟子了。不再是亲传弟子,自然不再受到器重。
唉。
没想到又有一个人因为自己受到连累,这笔债又该怎么还呢,一株断玉钩怕是还不了吧。
玄清见他发愣,不由得问:“这位道友,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
徐南柯道:“我想进山,找一个人。”
玄清道:“此时两派斗争,不宜进山,为了你的安全,还是缓一缓……”
徐南柯淡淡道:“找心上人,此事只能急,缓不得。”
玄清语塞:“……”
他还想说些什么,眼前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徐南柯踩在树梢上,几个纵跃,离开了此地,直接冲着灵气波动的地方去了。
等到他寻到灵气波动的地方,夜色已经深沉了,他落在高高的树尖上,远远地放出神识,不叫别人注意到。
只见燕子楼十二峰里,一处峡谷里,站了两队人马,左边全是清元派的校服,中间还夹杂着几个第一仙派的人,玄六和徐灵似乎也在里头,距离太远,即便放出神识,却也看不太清晰了。
徐南柯又缓缓地将神识落在对面。只觉得浑身僵硬,无法呼吸一般,心脏狂跳,血液冲到了脑门上,既想早些见到那个人,却又近乡情怯,便是这种感觉了。
这边人多势众,燕子峰那边却只站了寥寥几人,前面一人着了红色衣裳,皮肤太白,艳丽,冷冽,凌厉,只看得见背影,身后长发被风轻轻吹动,有种近乎冷淡到睥睨的感觉,身形比五年前又拔高了不少,现在已是成年人了,落在徐南柯眼里,除了惊心动魄,还是惊心动魄。
神识看不清其他人,却唯独看得清他。
正在徐南柯眯起眼睛细看时,穿着红衣的沈寄忽然微微侧过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夜色太深,那一眼看不清神色,却令天地失色,似乎只是冷冰冰的一瞥,并未发现他。此时两方较力,沈寄自然不可能分神去放出神识或者追银凤。
可徐南柯仍然心头颤了颤,有些悲伤地想要叹息,却又强忍着将这叹息压在了舌根底下。一别五年,只见沈寄身形清俊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瘦了,也更冷漠了。
他总觉得沈寄无辜又可怜,自己欠他那么多,无以为报,再度重逢,一定要好好对待他。
徐南柯心里这么想,便喉咙紧了紧,鼻子一酸,顿时想冲出去把那个人直接带回孤鹜山,理智又阻止了他这么做。于是他静静等待着,观看着两边局势。
清虚浑身真气犹如斗篷,每多吐出一个字,山道两旁的石头便多迸裂一分,他已经分神期,在整个修.真界已经是极少有人能敌了,他怒目喝道:“我早已说过,若你将我儿子交出来,我即刻率领我派上上下下离去,你若还顾忌当年的半点师徒情分,就早点把徐真交出来!”
一派掌门,说出这种话,已经是非常委曲求全了。
徐南柯看向清虚,心中估计,他这些年应该修为没有什么长进,瞧起来应当还是分-神前期。恐怕是因为儿子被抢走了,心神乱了,才无法再进一步。
沈寄带着嘲弄的语气,道:“若你不是废物的话,只管来抢,何必喊话,只管动手就是了。”
他背对着徐南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声音却冷如冰天雪地,语气也十分凌厉,与五年前截然不同。
已然是仿佛换了个人了。
徐南柯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难受,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继续在树梢藏下去。
清虚震怒,顷刻之间逼上沈寄身前,一来一回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却不分上下,甚至于,沈寄身形更加灵活,隐隐处于上风,若是这样打下去,最终输的定是清虚。
先前他三番五次来寻过徐真,却每次都无劳而返,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说出去了丢人,他几年来都没有突破,已经是沈寄的手下败将了。
沈寄冷冷笑道:“没有本事的废物,还想找什么人。”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清虚,还是说他自己,徐南柯听了,心里又是一抽痛。
清虚被他剑中真气逼回清元派众弟子中间,堪堪被众弟子扶住,顿时吐出一口血来。两人真气将整个山谷中搅乱,飞尘四起,树木坍塌。
而沈寄稳落在地面上,侧目望向清虚。浑身真气凌冽,如同卷起来的风暴,长发无风自舞,这下他是面朝着徐南柯的,能够看清他的面容,眉心红纹已经愈发深了,冷艳不自知,每一个神情都是夺人心魄。
徐南柯屏住了呼吸,神识久久落在沈寄的脸上。
两道山石不停滚落,沈寄走在其中,不闪不避,每走近一步,绛云剑就逼近清虚一分,他口中轻声道:“你们掌门都败了,你们还有谁来送死?”
清虚派众人退无可退,第一仙派的救援尚且没到,纷纷惊慌地看着他,声音也不敢发出。
绛云剑顷刻横扫,首先拿了其中一名长老开刀,剑从空中化作千百道,狠狠地刺进那长老的胸膛,缓缓流出血来。
他轻而易举地杀了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山间寂静地可怕,只剩下清虚急促的喘息声。
“若不想死,现在便滚。”沈寄的声音轻柔而冷冽,竟然令人毛骨悚然。
徐南柯只觉得心头恍若被砍了一剑,却不知伤口从何处来,他的沈寄五年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正当徐南柯恍惚之际,凌空两道真气朝着沈寄背后打过去,原来是第一仙派的支援到了。沈寄身后几名燕子楼的人匆忙去招架,但这来的两人正是第一仙派的掌门夫妇,皆是分-神期,他们根本无法招架,几招之后,便被击退。
沈寄猛然回头,眼神冷如鬼魅,与这两人缠斗起来,与此同时,清虚再次跃起。
以一对三,绝无胜算。
沈寄与那两人缠斗之际,清虚突然从背后偷袭,手中剑光闪过,狠狠刺向沈寄的后背。不知为何,徐南柯觉得此时沈寄应当有余力闪开,他却没有闪,直接将空门露出来,就好像等待着谁去为他挡下那一剑似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徐南柯心头一紧,面色发白,想也没想,居然当即从树上跳了下去,从怀中掏出几张真水道长的鬼画符符箓,也没看清那是什么,当即往那对第一仙派的夫妇脸上一扔。
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还身形轻盈,能够轻易加入战局,显然是修为极高。
底下的人全都惊了!
顷刻之间,水火雷电石头全部砸向第一仙派的两人,他们未能防备,顿时被弄得狼狈不堪。
徐南柯也不知道这中间居然还夹着一道结界符箓。真水道长和江诗河是多年好友,先前没有闹翻的时候,两个人最喜欢堆在一起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江诗河做下的结界天下一绝,是正统结界。真水道长做出来的结界却是如同他本人,古怪得很——
那张符箓结界灌输了真水道长分-神后期的灵力,居然在火光电石之下,瞬间第一仙派的两人送进了另一个地方,顷刻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了。那对夫妇未必不能够躲开,只是防不胜防,压根没想到有人胆敢雄心吃了豹子胆,还十分不怕死,加入天底下四个分-神期的战局当中。
众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一出来,第一仙派的两位前辈就不见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沈寄一剑刺进清虚的胸膛,清虚猛然咳出一口血来,浑身真气四泄,显然是再次败了。
这一剑,将五年前清虚打在沈寄背上的数道真气还了回去。
清虚歪倒在一边。
沈寄却提着剑,缓缓转过身来。
一点一点,侧头,回眸。
徐南柯脸色一白,顿时捏紧了手中的剑,因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冲着自己来的。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他眼前放慢了,沈寄的动作,沈寄的神情,沈寄的眼神。
他的绛云剑上还在淌血,他脸上也有血,映着眉心一点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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